相里飞卢耳力好,他立在塔拱门前,依稀听见那边笑了一下:“大师也真是的,这么多年了,我们打招呼,他还是连个回应都不肯。”
其他人跟着笑:“还不是队长您惹大师生气了今日值班没见到,大师真的藏了个小美人在屋里?”
“我也值班没见到,可我昨晚上见着一个背影,那叫一个俏……”
“再说了,大师慈和,是不可能为这种小事生气的,你们一个个的巡逻时也惫懒,有空闹大师,没看见大师那把剑却是真的从不离手,他不还礼,你们也不想想为什么,没出息。”
佛塔和城门望台遥相对应,都要守着,且都要一守整天,故而两边关系最好。
相里飞卢随手取了一只信鸽,提笔写了简略几行字,放飞了送过去。
“明日天明南下动身,尽快启程。”
另一边禁卫队长接到这封信,有点诧异:“大师这么早走?原先定的是下午。可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吩咐?”
相里飞卢想了想,再提笔写了一行字:“另需劳动你们,待我南下后,每日取鲜果、清泉水送来塔上,放在我房中。”
墨迹乌黑莹润,相里飞卢注视着笔迹慢慢干透,再添了一句,“严防死守,勿与房中人接触……切勿被其外表迷惑。”
他依然没有撤掉房中的那道囚禁神的法诀,明日等他提前出发,容仪只有老老实实呆在里边。
只是,恐怕也有隐患。
他不在,这个邪神一样的护国神,会不会弄出什么乱子来,也未可知。
禁军队长手脚利落,还没到明天启程,天亮前已经派人送来了鲜果和清泉水。
相里飞卢卯时下来,带着一身寒凉晨雾回来,低头看见禁军那边找来的是新鲜的脆柿与葡萄、柑橘。
姜国已经入秋,又是连日寒凉,葡萄与脆柿上边结了糖霜,果香四溢。
相里飞卢弯腰提起,推开房门。
门口的禁制法诀没有任何变化,容仪应该没有试过动它。
桌上放着一块啃了一半的饼子,还有一个变化是:原来只裂了一个杯子,现在裂了两个。
相里飞卢把东西放下,抬头看去,他的床上拱起了一团东西。
容仪变了原身,一大团毛茸茸的凤凰就盘着杯子团在他床上,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核心位置,已经睡得很熟了。
睡梦中,这凤凰还时不时发出一些类似吹口哨的鸣音,相里飞卢听了一会儿,才听出来这恐怕是凤凰的呼噜声。
容仪此人,与其说像神,不如说更像妖,灵识未开,纯然蒙昧。
他和孔雀是两个极端,时至今日,相里飞卢才有隐约的实感,或者说被迫认清了这个事实。
他身边来了一个他完全没接触过的、降临姜国的新神。
他放轻动作,将鲜果放好,茶壶里的茶叶倒了,洗净后换入清泉水。
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相里飞卢听见外边有鸟雀鸣叫的声音,往外看了看。
天气越来越冷,姜国还有一些没有南下的鸟儿,和佛塔的鸽群一起,时长跑来屋檐底下讨要吃食,偶尔依偎着人取暖。
这佛塔里的人都常常喂养它们。
相里飞卢随手将昨天容仪剩在桌上的半张饼和麦子拿了出去。
这些鸟儿都不怕生,也和他相熟了,争先恐后挤着过来,啾啾叫着抢食吃,一派热闹活泼之景。
身后传来一些的声音,床上的凤凰哨子一样的呼噜声停止了。
相里飞卢偏头看了一眼,见到容仪把脑袋埋在羽毛里蹭了蹭,随后抬起了毛茸茸的脑袋。
样子是神鸟的样子,声音却还是容仪的,微微沙哑带着睡意:“佛子,你回来了。”
鸟儿们还在争相往他臂膀、肩膀上跳,毛茸茸的挤来挤去,鸣叫声清脆。
容仪抖了抖羽毛,脑袋歪了歪,有些疑惑:“它们也是你养的鸟吗?”
“信鸽为皇室所养,这些不过是未曾南下的野雀。”
相里飞卢随口说。
容仪又歪着脑袋,抖了抖羽毛,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既然它们是野的,那你,不喂喂我吗?”
相里飞卢动作顿了一下,下一刻便见到容仪又化回了人形。
少年人揉揉脑袋,顶着一头凌乱的乌发,眼尾发红,带着几分慵懒的睡意。
他朝这边往过来,却不是看着相里飞卢,而是盯着那些鸟雀,眯了眯眼睛。
这一刹那,相里飞卢感到自己手边的鸟儿们都抖了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