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那只叫行秦的凤凰确实是被天运克死的,只是这小凤凰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对于天运,他尚且没有一个完整的认知。
只是通过身边发生的事情,通过别人对他的态度,有了那么一点微妙的觉察。
没有人敢凑近他,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玩,没有人想跟他起冲突。
因为明行在六界传言中,其实是“天煞孤星”的代表。
弈没有在意,这样的事情,他每天都会看见无数起。
只是这颗星星的闪烁,让他记住了这颗星星。这是他平稳生活中,一丝微小的干扰。
他在书卷上,用太古的语言写下:“上古年历某年某月某日,明行星动。”
随后,他就没有再注意过他。
*
时光轮转,相同的日子,又重复了许多年。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只小凤凰有一天,居然会闯进这里来。
上万年的寂寞时光中,它是他唯一见到的活物。
听见他闯入的这一刹那,男人隐约明白了:是天运把他送到了他的身边。
无关其他,只是因为他们一个是天运的代表人,一个是天运的记录者。只有他们是彼此连结,却又毫不相关的。
所以只有他会看见他的星星闪烁,只有他会扇着翅膀误入这个尘封的宫殿。
“凤凰?”他喃喃着,一时间没想起来它是谁,“这里怎么会有凤凰飞进来?”
那一团赤金色的团子并不怕生,睁着乌溜溜的小豆眼盯着他瞧,歪着脑袋,还烧了这殿里的窗户,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里禁止外人擅入,天运纪录禁止外人触碰。
这些条框规则,他从未打破过,他想,最好得是把这小鸟送回他本来的地方,然后洗去记忆,否则,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就会很难说,也十分难办了。
但他没有这么做。
把他留一天,或许可以吧?
窗边的鸟儿心思很好猜,故意挪挪爪子,拍拍翅膀,一副要走不走,要留不留的样子。他看得出来,这鸟儿还很小,很单纯,有着神鸟一族特有的淘气。
他于是对他轻轻一笑,对他伸出手:“过来,到这里来。”
那鸟儿便飞入他手中。
他翻动了一下卷宗,倒回去看他的履历。
这只叫容仪的小凤凰,今年已经一百岁了。来这里之前,正在和梵天的凤凰同僚们吵架,坚持自己一定能找到一个喂养人。
他又看了看他的红鸾。
“你命无红鸾,有三十六个烂桃花,但都不会养你。”
“他们大多数都是冲着你的天运来的,还有一小撮是真心爱你,却因为惧怕天运克伤,而放弃你。”
他这句话在心里转了转,没有说出口。
对于一只小鸟来说,这话未免有些残酷了。
事实上,他可以养它一天,但他没有养鸟经验。
这凤凰非常能折腾,喝他的墨水,踩他的纸卷,还叼着他的头发到处乱飞,不给人抓,一抓就钻进他的袖子,用尖而短的鸟喙琢他的肌肤。
他觉得有趣:“是不是没什么人这么陪你玩,小凤凰?”
这小鸟仍然只是不吭声地瞅着他。
也罢,他们两个六界最独的人凑在一起,倒是可以好好相处。
唯一的问题是,这小凤凰并不像他一样,活了千万年。
这小凤凰并不稳重,而且……是个恋爱脑。
他会化形,但此时此刻,分明已经把他认成了喂养人,因为害羞,不肯当着他的面变回原身。
他又觉得有些好笑。
“你我因天运而聚,也将因天运而离,等你离开之后,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好的。”他想着,或许也可以给他一场梦境,未必要全忘了。
那梦里会有月光、星芒、墨香,一个温暖的袖子,一双修长的手,至于其他的,看容仪能记住多少。
这只小凤凰是插入他亘古不变的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他本来以为,将他送走之后,自己很快会回到从前一样的状态里,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千万年来,他第一次停笔,因为察觉有日光透过窗棂照下来。
容仪烧掉的窗纸,他没有补,于是他的视野开阔起来,可以望见神殿荒芜的遗迹,荒凉的永月和昏红的日轮,不再是以前永远朦胧的黑夜。
他总是忍不住去看看明行星如何了。
这颗赤金色的星星很稳定地立在众星之中。
容仪回到了五树六花原,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他在梵天的学徒修业终于要完成了,孔雀大明王收了他当徒弟,但他仍然没什么朋友,没什么人敢和他一起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