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生气。
裴泽从他半眯的眼尾和抿平的嘴角中,非常迅速地判断了出这一点。
但是为什么?
他感染,谢从心可以有诸多其他情绪,但有什么可以生气?
顺利走至一楼,谢从心拐弯进入走廊。
化验中心的大门就在前方不远处,谢从心却停了下来,抬头扫过几个科室的门牌,而后选了最角落里的储物室。
裴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外面有身分不明的狙击手潜伏,现在出去确实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发信号让程殷商和彭禾过来接他,会安全很多。
他们一前一后进去,储物室里排着整齐的货架,大部分药剂试剂都需要避光保存,因而没有窗户,电闸被人拉了也没有灯,一片漆黑,谢从心拿出手机,开了闪光灯照路。
穿过几排货架,谢从心停在一张写字桌前,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坐下。”
裴泽没坐,站在两步远的地方看着他,谢从心也没说什么,走入两排货架之间。
在普通人里,他并不算矮,近一米八的身高,加上身材和比例都好,看起来很舒服,也并不瘦弱,但两侧的货架有近三米高,他站在中央,便显得有一些小。
他扫视过货架的每一层,正全神贯注地找着什么,被手机灯光照亮的半张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在楼梯上表现出的那一点怒气已经散了。
自我调节这一点,谢从心无疑很优秀。
聪慧的头脑,随时的冷静,恰如其分的自控力,作为人类,方方面面,谢从心都表现得太过完美了。
他很快找齐了想要的东西,绷带,纱布,酒精,氨甲环酸,抑肽酶,注射针头……
输血器。
怀里抱得满满当当,他走回来,将东西都摊在桌上,裴泽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看着他垂下的眼睑,蹙眉道:“你不用……”
“不用什么?”谢从心单边嘴角一扬,就是那惯常的,没有任何笑意的笑容,“裴队长,死在这里,不会觉得太早了吗?”
“……”
“你以为我活着回到北|京事情就结束了?”谢从心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不,那只是开始。”
无论是身在北|京的敌人,还是回京后即将开始的疫苗制作,都不会比进京的这一路轻松,他一个人拼尽全力,也不见得能够做好。
他还需要裴泽这个盟友,一个能够信任的国安部成员。
谢从心又低下了头去,抽满了一针管抑肽酶,“什么时候被咬的?”
“……”裴泽没答。
谢从心放下针管,再次抬头,观察了他眼睛里的血色,同时伸手在他手臂肌肉上按了按,从僵硬程度判断道:“二十五分钟?”
裴泽点了一下头。
谢从心视线下挪,“手背?”
裴泽:“……嗯。”
“1200毫升,我的极限,”谢从心拆开输血器,冷冰冰的语气如同宣布审判,“抗体不一定能被你的身体吸收,输血反应也很危险,如果1200毫升后不行,我会放弃你。”
裴泽凝视他的脸。
现在就该放弃,他想,这1200毫升的血有多宝贵,不该用在他身上。
谢从心准备好所有工具,脱了外套铺在地上,将东西都摆上去,同时卷起袖子准备给皮肤消毒,一边道:“潜伏期应该还有十五到三十五分钟。”
“嗯。”裴泽再次应了一声。
谢从心低声道:“输血开始后,如果你的状态不好……”
裴泽解下枪,放进他手里,道:“还有子弹。”
“……”
谢从心抬头,裴泽突然伸手,在他耳廓上一摸。
又是粗茧刮过的触感,谢从心怔了怔,而后看到了裴泽指腹间那颗绿色的小药丸。
裴泽取出之前在房间里的遥控器上拆来的两节电池,道:“先给他们发信号。”
“……”谢从心沉默着点了点头。
裴泽离开了不到两分钟,在一楼走廊尽头的窗边,将药丸夹在电池正负极中央点燃。
特殊的化合气体会在百米高空上冷却,随后成色,这样的高度不易被敌人察觉,是他们常用的联络方式。
而这一百二十秒里,谢从心站在原地,盯着地上摆放整齐的工具,垂下的眼睑盖去眼中的情绪,脑中想了很多。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事情。
没有一点关于病毒,疫苗,谢霖,冯昀,北京,国科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