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知道一点的,但严慎告诫过她,不要同谢从心提裴泽的事情。
她把兔子围成一圈摆在盘子上,连着盘子放在床头,谢从心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我不能吃。”
李络佯装惊讶:“啊……我忘记了。”
谢从心凉凉看着她,李络放下刀道:“这怎么办啊?如今水果可难得了,不好浪费,要不我送隔壁去?”
隔壁是肋骨上打了两根钢钉的程殷商。
小姑娘那一点春心从入院第一天开始就没藏住,谢从心点了点盘子道:“是很难得,整个北京城找不出十箱,本部送来的慰问品给我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想拿我的苹果去讨好别人,得先经过我同意。李络眼珠子一转,半真半假埋怨道:“本部这些人怎么做事的,不知道师兄不能吃么?怎么不送点别的来?”
谢从心发出一声短促的鼻音,转头去看报告,没有松口的意思。
李络笑嘻嘻道:“说起来,昨天我来的时候看到彭彭的爸爸了,听说是他们的老队长。”
谢从心目不斜视。
李络觑着他的脸色,“他们好像提到了裴队长吧,不过我也没听到几句,就听他们说到什么军区医院了,也不知道是哪一间,要不我去问问?”
谢从心终于勾了一下唇角,分出余光扫了一眼床头柜上放着的果篮,“去吧,这个也带走,太占地方了。”
李络当即喜笑颜开,端了盘子却没拿篮子,“不用不用,一天一个,常来常往!”
她去得快回得也快,在隔壁不过坐了十分钟左右,回来的时候手里是空的,眼睛里倒是闪亮,像是得了奖励的小学生,谢从心略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也不害羞,往椅子上一坐:“师兄你那什么眼神啊!我告诉你你跟裴队长在一起的时候可比我还腻歪呢!我笑了你吗?我嫌弃你了吗?”
“……”
谢从心放下看完的文件,“所以人怎么样了?”
李络知道他担心,也不卖关子:“听说昨天刚醒,没有危险了。”
谢从心点了点头,李络又咳了一声,突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那什么,彭彭说叫师兄今天晚上别睡太死了,他给你守着。”
话说得意有所指,谢从心短暂顿了一瞬,再次点了点头。
其实他本就是个浅眠的人,前段时间睡眠时间实在太少,便睡得沉了些,这几日每天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闭着眼,夜里睡意就没那么重,因而再一次梦到那天那片海时,他很快就醒了,无意外地与裴泽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被正被握在手中,他们静静对视了几秒。
距离出事已经两个星期,裴泽也瘦了一点,额头上纱布未拆,穿着一身单薄的运动衫,拉链拉上了,看不到里头的伤势。
谢从心打破沉默,率先对他笑了一下:“偷偷出来的?”
裴泽握着他的手收紧,低哑应了一声。
谢从心没打算坐起来,就着这个姿势问他:“等会要回去吗?”
“一个小时。”裴泽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太好,应该是子弹穿过肺部时灼伤了气管。
伤得那么重,昨天刚醒来,今天就出现在了他面前,谢从心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床边挪了一点,道:“上来,陪我躺一会。”
裴泽点了一下头,先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而后侧着身体小心躺下,手臂轻轻放在他腰上,将他半抱进了怀里。
就算谁都不告诉他,要猜个七七八八也并非难事,谢从心翻身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呼吸,用两人中间的那只手摸上他胸口,隔着衣服和下面的绷带,轻轻碰他中弹的地方,低声问他:“动手术了?”
“嗯。”裴泽蹭了蹭他的头顶。
“子弹取出来了?”
“取出来了。”
“好得这么快,因为病毒?”
“……嗯。”
许久不曾有过的身体亲密,令两个礼拜来的心神不宁稍微消散许多,谢从心略一歪头,额头靠在他有了一点胡渣的下巴上,就着这个姿势安静抱了一会,突然又问:“哭了吗?”
裴泽一顿,没有回答。
谢从心的手往上,摸了摸他的眼角,说:“咸的。”
裴泽抓住了他手,五指绷得僵硬无比,落在他皮肤上的力道却小心而轻微。
是的,是咸的。
他的眼泪,和谢从心的眼泪,在那天的最后交缠在一起,是海水一样的咸味。他在清醒过来的一瞬间,看着谢从心周身触目惊心的伤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那些摧残的痕迹来自于他,他伤了谢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