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只小熊猫,牢牢抱住了男人的腿,却看见男人脸上都是阴翳,身边还跟着其他几个面露不善的人。
因为那个表情,他也不确定几年没见的这个人,还是不是他爸了,有些胆怯的小声道:“你..你是我爸吗?爸..我好想...”
没说完的话被清脆的巴掌阻止了,林瑞达提着他,在周围几个男人的嬉笑里,一下子就把年幼的林莫辞扇得老远,扇得他脑袋嗡嗡的疼,脸也立刻肿了。
林瑞达站在那里,冷漠得跟旁边人说:“也不知道哪来的熊孩子,晦气,我最烦孩子了。”
就在那一天,林莫辞品尝到了人生中第一次心碎的滋味。
他跑回家去,因为跑得急不小心又摔了个跟头,一瘸一拐的,捂着脸,一到家就趴在周瑶怀里哭。
周瑶听他讲完,实在是没忍住,跟着他一起掉眼泪,但是也摸着他的头:“小辞,你以后会明白的,你长大了会明白的,以后在路上遇见,也不可以去喊爸爸,明白吗。”
林莫辞那时怎么可能明白。
甚至是过了许多年,他理解了他父亲是在执行卧底任务,是为了保护他,可是留在幼年时心口的伤疤,又哪是那么容易抚平的呢?
只要看见他爸,他就想起来那天傍晚,那个给了他一巴掌,浑身写满“我不是你爸”的男人。
六年级时,周瑶得了急性阑尾炎,住院动手术,他们在医院里请了护工,那时还没请保姆,家里只剩下了他跟他爷爷。
这天他写着作业,他爷爷在屋里烧水,他刚写完,有个古诗想去找他爷爷背诵后签字,转头就看见他爷爷提着水壶,一下子没拎住,滚烫的开水浇在了腿上,他吓得魂飞魄散的跑过去,却发现他爷爷痉挛着倒在地上,瘦骨如柴的身体一直捂着腹部。
他以为只是烫到了,但也吓得连忙打电话去了医院。
他爸妈都是独生子,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先陪着他爷爷待在医院里,等着医生检测治疗时,他翻着电话本,去找了一个他爸的战友孙叔叔。
孙叔叔连夜来了,忙前忙后一晚上,后来医生检测完签字时,林莫辞跟在边上听,却只听见了肝癌晚期四个字。
他太小,没听过这个,抓着医生问:“叔叔,这病严重吗?”
“这是什么病?”
“几天才能好?”
林莫辞生得小,六年级看起来和别人四年级一样高,就算是见惯生死的医生,看见他这么个小孩子,那双澄澈天真的眼,都忍不住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医生问他:“孩子,你爸爸呢?”
林莫辞想说“我没爸爸”,想了想还是改口道“他很忙”。
医生怒了:“忙也得让他来!”
孙叔叔在边上,他从前在军校里时,他爷爷是他们的上级。
他站在走廊上搂着林莫辞泣不成声。
林莫辞心里灰暗,回家后打开电脑,查了肝癌晚期四个字
真相刺疼了他的眼,太过幽暗的阴云笼罩着太幼小的心,导致他整整哭了一晚上。
他爷爷临终前的几天,林莫辞每天看着最疼爱自己的爷爷活得没有个人样,看他每天接受这各种仪器折磨,吃喝拉撒渐渐不能自理,而林莫辞刚做完手术的母亲尚未修复好,就忙着一起伺候他爷爷。
他人生里最痛苦,最慌乱,最崩溃的日子,他的父亲始终都没有出现。
有时他睡在医院,半夜会听见他爷爷用干裂的像破碎的鼓风机般的沙哑嗓子,喊他爸爸的小名。
他以为再忙,他爸都会出现的,毕竟...毕竟这是他的爸爸啊!
可是没有,一直到最后,到了他爷爷再次进了抢救室,到了他握着他爷爷的手,看着他被盖上布推走,感觉到那人的体温越来越冷,到了最后一刻,他爸仍然没有出现。
后来他爸回来了,身上全是伤,拿了个二等功,升了军衔,升了官,被报纸报道为人民英雄。
可林莫辞却无法接受,也无法直视他的父亲了。
后来他爸在家里请朋友吃饭,他路过,他爸叫住他,假装轻松说:“儿啊,忙什么呢?”
林莫辞一声爸也不愿叫,只想回屋。
他爸的战友就喊住他:“小辞啊,不是叔叔多嘴,你爸有苦衷啊,你是英雄的儿子,你的理解。”
林莫辞站住了,挤出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
就因为他是英雄的儿子,所以受了苦不能叫屈,从来没感受过父爱,却还要尊称那人为父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