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恐怕正是如此,温室里的植物格外惧怕霜雪,江铎自认为中肯的话对周意来说不啻于一场冰雹,对他的打击程度非同一般,而他选择的方式是逃避,宁可沉湎于酒精也不去面对。
江铎无意造成这样的局面,但也觉得其中多少有些他的责任那天还有另一种不违背他的原则的处理方式,就是保持沉默。
他不是不清楚周意是怎样的人,事实上他早知道那句话对周意的杀伤力不低,最后还是选择说出来……大概是因为他对孔宴的看法,让他在进退皆可的局面中选择了不再置身事外。
江铎追求应然方面的完美,不喜欢在了解一个人之前预设立场,任何倾向都有可能阻碍他的判断。
他被卷进周意和孔宴的事件中是一场意外,理想的情况下他应当避免和这其中的任何人建立情感联系,从而在这件事里全身而退。
如果周意喜欢活在梦里,他就不该出于对孔宴这个人的厌恶,向客户提供任何形式的叫醒服务。
“想什么呢你?”薛逸在江铎面前挥了挥手。
江铎回过神,不太愉快地说:“在想你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罪魁祸首。”
薛逸诧异:“什么祸首?”
“算了,”江铎毫不留情地嘲讽:“好好活着,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薛逸:“……”
不添麻烦是不可能的,当天晚上江铎回到家刚洗完澡就接到了薛逸的电话周意又出事了。
薛逸在那头说:“……不能让他家里人知道,不然又得关他几个月,初曦去比赛了,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看看……”他也知道这事拜托江铎有些强人所难了,补充说:“你就帮他最后一次,不会让你白帮忙,他外公那边有几家公司,只要他牵个线……”
江铎擦着头发打断他:“在哪儿?”
薛逸打电话之前准备了好几套词,没想到一套没说完江铎就答应了,惊讶之余忙说:“就在孔宴家的小区外面,上次你去送他去过!”
“好。”
江铎挂断电话换了一套休闲服,拿着钥匙出门。
周意就坐在上次蹲过的地方,江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他。
深秋夜风已经有了几分凛冽,周意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抱着膝盖咕哝着什么,江铎靠近了些就闻到了一股酒味。
车灯恍得周意抬手挡住了眼睛,听到脚步声惊喜地挪开手:“孔宴!你回来了!”
江铎抓住周意的手腕拉他起来,周意很配合,而且是过分配合了,顺势雀跃地扑到江铎身上搂住他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薛逸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如果今天来的不是他,而是随便路过的什么人,后果不堪设想。
江铎不想跟醉鬼计较,把人弄回去才是真。周意半挂在他身上,是扶是拖都不太方便,江铎干脆把周意抱起来,走到车边单手拉开后座的车门把人放进去,然后摆脱周意总想抓住点什么的手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开车离开。
周意喝的不少,晚上需要有人照顾,薛逸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送周意回他自己家,让他的家里人知道他为了孔宴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估计又要采取强硬措施,结果可能会适得其反。
薛逸家倒是可以去,但从这里过去要两个小时,算来算去,还是回江铎那儿最方便。
周意大概在外面冻得狠了,到了车上还算老实,江铎开了空调,他在后座拧了半天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下了。
半个小时后江铎把周意从后座拉出来架进电梯扶进家门,在沙发和客卧之间犹豫了半分钟,果断把周意弄去了浴室。
江铎很多年前就从家里搬出来自己住,他的私人空间装修很简约,色调是冷硬的黑白灰,视觉上给人一种整齐凌厉的感觉。
他对家具物件的摆放方面有很高的要求,务求一眼扫过去没有任何突兀的地方,至于这个“突兀”怎么定义只有他自己知道,家政阿姨只知道打扫前要拍照,打扫之后要把挪动的物件完全复原。
眼下屋子里多了个人,对江铎来说是难以忽视的突兀,但这突兀又一时半会儿无法抚平,他只好尽量忽视那股妨碍他思考的违和,简单地把一身酒气的周意用温水冲了一遍。
洗到一半,周意哭起来,闭着眼睛没有声音,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
江铎头疼地抽了张纸巾帮他擦掉眼泪,用吹风筒吹干他的头发,出去找了身睡衣帮他套上,最后把人放到客卧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