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_作者:北南(150)

  他愿意重新开始。

  乔苑林努力缓冲,唯独压不下折磨他许多年的委屈,抬起交握的手,他一口咬在梁承的手腕上,牙根发酸才松开。

  掀起风衣,他多想骂一句“浑蛋”,出声却变成请求:“我再听一次。”

  梁承小心保存八年的录音笔很可能今天报废,他靠近些,亲口说:“乔苑林,以后我只做你一个人的超人。”

  列车跨越两座城市,沿途草木山海,抵达目的地后他们租了一辆吉普车,从市区驾驶到云栖镇。

  小镇覆盖在云栖山下,山脚南边是一片以清澈闻名的天然湖泊,诺湖。虽然假期过后游客减少,但这里四季都有不少登山爱好者前来。

  梁承预订了一幢观景绝佳的小别墅,靠山面水。他们放下行李休息了一会儿,商量要不要上山。

  乔苑林翻阅一本游玩手册,云栖山顶有一座抚云台,缥缈密云触手可及,网友评论说不去山顶等于白来一趟。

  身体的缘故他很少旅游,而且都是在市区景点逛一逛,他想爬山试试,却担心体力支撑不住。

  应小琼说:“怕什么,难受让梁承给治呗,大不了中途咱们下来。”

  “是啊。”郑宴东道,“再大不了让梁承背着你啊。”

  乔苑林感觉这俩人在起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地说:“万一我累死在山上,大不了宴东哥给我验尸,回去在海鲜汇摆席。”

  梁承眼皮都跳了:“祖宗,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收拾好装备出发上山,乔苑林套了件纯白色防寒服,远看如一只飞落青山的鸽子,他举着单反,随便拍都是美景。

  梁承拎着矿泉水护在后面,严格地说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旅游。在英国有曾四处游荡,寻人为主,一次一次未果后对异乡再无兴趣。

  爬了一段,乔苑林只顾自己走,不搭理人。梁承明白对方尚未完全脱敏,就像术后的患者,顽疾根除,但一时半刻还不能离开重症监护室。

  于是,梁医生追近一点,呵护道:“累不累?”

  乔苑林停下拍一棵歪脖树,摇摇头。

  梁承立在旁边,分辨枝头的野果,说:“能吃,可能会酸,超市卖的大的是嫁接改良的新品种。”

  路过一丛花里胡哨的蘑菇,梁承说:“这玩意儿有毒,主要分布在气候湿润的南方。”

  灌木丛开满蓝色的花,梁承道:“多年生草本,四季都能开。”

  乔苑林心想,这他妈是生物实践活动吗?当年走之前,这个浑蛋留给他一份整理好的复习资料,多少个长夜,他一边睹物思人一边含泪学习。

  塞上耳机,他一脸“少烦我”地走了。

  梁承无语,拧开矿泉水灌了一口,应小琼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不会哄人就别哄了,怪逗乐的。”

  郑宴东建议道:“自己不会,可以跟别人学。”

  梁承看见一对度蜜月的小夫妻,女生蹲在花丛前拍照,男生摘下一朵花簪在她的鬓间。他有了主意,大气地薅下十几枝。

  山间有用来小憩的木屋,乔苑林累了,停下一转身,见梁承一米八八的身高格外醒目,穿一身黑,用开膛的一双手在神情严肃地编织一顶蓝色花环。

  他忍不住了:“你干什么?”

  梁承说:“给你戴。”

  乔苑林忽然觉得这个人与平时不太一样,有点笨,有点怯,相识以来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晃神的片刻,梁承编好了,将花环压在他的发顶。

  能闻见香气,他没动,只放肆地恃宠而骄:“我没劲儿了。”

  梁承当真背上他,一阶阶走得很稳,花环垂下的叶子蹭在彼此的脸颊之间,痒,他很轻地笑了。

  “超人。”

  “嗯?”

  “我骨头重了,如果坐肩还能撑住吗?”

  “没事,我的肩膀更宽了。”

  乔苑林趴在那片肩上,将一只耳机塞给梁承,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是《滚滚红尘》,他早就记牢了。

  爬过一大半,别人疲累时乔苑林攒足了力气,他下来自己走,山中的石阶变成盘山栈道,峭壁边已经有淡淡的浮云。

  他脚步不快,但把梁承落后了一截,等人追上,说:“你好慢啊,用不用休息?”

  梁承回答:“我恐高。”

  “恐高住五十二楼?”乔苑林不信,抬手挡住阳光,“好晒啊,我恐日。”

  梁承:“你再说一遍。”

  乔苑林察觉说错话,往前走了,梁承瞥向高耸的断崖,将额头的薄汗一把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