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_作者:北南(4)

  乔苑林用杯沿贴着嘴唇,一直啜饮到菜品上齐。他擦擦手,开始剥虾敲蟹,啃烤牛骨,捞汁花蛤嘬了半碟子。

  梁承端着一碗蛋炒饭,朴素得像在吃食堂,筷子伸出去,乔苑林把他要夹的菜转走了。

  如此几次,他始终没夹到那道菜,便学乔文渊的口吻说:“快二十五岁了,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儿?”

  乔苑林回答:“酸口的,你不爱吃。”

  梁承说:“我记得你什么都爱吃。”

  新郎新娘在台上致辞,掌声一阵接一阵,乔苑林偏过头瞧了一会儿,问:“贺阿姨真的是你妈?”

  梁承:“是。”

  乔苑林说:“你知道乔文渊是我爸么?”

  梁承说:“现在知道了。”

  乔苑林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真小,他以前觉得世界太大了,平海也太大了,找一个人特别难,只能凭运气、凭缘分。

  运气好又有缘分的人,在台上举案齐眉。

  他跟着鼓掌,跟着看热闹。

  梁承的余光里是乔苑林的侧脸,眉尾眼角都尖尖的,鼻梁窄而高,是聪明相,但圆润的唇珠却添了一份纯真。

  清茶润过的嗓子又觉干涩,梁承倒了第二杯茶,看一眼手表,原来只过去半个钟。

  乔苑林已经吃饱了,说:“你慢慢吃,我想先回去上班。”

  梁承没有挽留,问:“用不用送你?”

  “不用,打车很方便。”乔苑林说,“对了,你现在还骑摩托吗?”

  梁承摇了摇头,一些久远的片段浮现出来,那时的乔苑林才十几岁,成天喜欢蹭他的摩托坐。

  他突然道:“我们多久没见了?”

  乔苑林安静一秒,回答:“还行,才八年。”

  梁承问:“原来八年算短的?”

  乔苑林看着他:“走之前你说过不会再回平海,跟一辈子相比,八年也就一餐饭的事。”

  周围正热闹,乔苑林悄悄离开了宴会厅,他不想等电梯,进楼梯间走安全通道。

  下了两三阶,乔苑林搭着扶手停下来。

  他想,全世界那么多人,为什么乔文渊偏偏娶了梁承的妈?

  最后一粒米划入口中,梁承放下碗筷,旁边的丝绒椅面回弹平整,没有了坐过的痕迹。

  他倒不觉得一个人尴尬,只是有点无聊,伸手拨弄乔苑林留下的勿忘我。

  夹在花瓣里的卡片掉出来,印着无人考证的花语——请记得我,请想念我,请待我归来给你幸福。

  梁承转过头,偌大的宴会厅只占据不到二分之一,空置的一大半没开灯,被落地窗投进的光线覆盖着。

  他起身离席,高大的个子十分引人注目,大家纷纷打量他这个女方的儿子。

  梁承穿过十几张席面和满堂宾客,走到空荡的另一边,贴着窗朝下望。

  外面是平海市的炎夏,阳光艳毒,乔苑林立在酒店门口的街上,发顶蒙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很不真实,一切像一张虚焦的老照片。

  乔苑林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坐进车厢,该回电视台的,却说:“师傅,我想去……长林街。”

第2章

  长林街的草木繁茂得密不透风,居民区掩盖在一片绿意里,出租车拐过来减速,司机朝街边张望,问:“在哪个口停啊?”

  乔苑林低头扫付款码,说:“就前边,晚屏巷子。”

  这一带是旧城区,楼房属于中介市场上的“老破小”,巷子里的民房更不吃香,租赁叫不上价,买卖没人稀罕。不过老居民们谁也不舍得搬,绿化好,公园多,菜市场近,适合颐养天年。

  在巷口下了车,乔苑林把书包甩背上,初夏气温骤增,有些男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换上短袖,他从小怕冷,还穿着长袖的连帽卫衣。

  巷口往里走三四十米,有一栋多年未粉刷的小楼。一楼挂着牌子,写着“芮之旗袍店”,店里正在放邓丽君的《在水一方》。

  满屋浓艳或素淡的旗袍,墙角有一张宽大的操作台,一个老太太坐在缝纫机后,是老板王芮之。

  乔苑林推门进来,叫道:“姥姥。”

  王芮之扶起银丝眼镜,搁下手头的活儿,说:“宝儿,来啦,快过来。”

  乔苑林踱到台边。王芮之揽住他打量,说他比上次来高了一大截,又瘦了,头发也该剪了,有点遮耳朵。

  往常乔苑林总会汇报一下长多高了,今天却没反应。

  王芮之明白缘由,说:“你爸妈办完离婚手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