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孩那么那么好,却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奔跑跳跃。
梁珩知道即将说的话题应该会是很沉重的。他关掉了客厅亮堂堂的灯光,只把窗帘拉开了一些,让窗外的夜色投了些进来。
曾妤喝了口温水,把玻璃杯放下后慢慢开始叙述。
那是他还小的时候,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了。
但那时的疼痛他一直都记得。
曾妤的养父母把他买回家之前,曾有过一个女儿,名叫曾婕,很是乖巧可爱。曾妤也是承受不了丧女之痛的养母的一个替代品,是思女之情的一个承托。
但那个小女孩在五岁那年就离开了。
曾妤到曾家时3岁多,养母一直给他穿女儿留下的衣物和鞋子。曾妤小时什么都不懂,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因为那些带着小花的衣服已经比养父养母身上的廉价衣物舒服很多。
但等曾妤长到六岁时,曾婕留下的衣物对他来说无论如何都不合适了,尤其是鞋子。
曾妤出生时就是Omega,但他也是个男孩儿。很多同龄小女孩的鞋对于他来说都有点小,更遑论曾婕的鞋只到5岁就没有再大的了。
那天他被小伙伴们嘲笑穿女孩子的花衣服,脚也被挤得实在疼了,走路还把脚后跟和脚趾都磨出了血,曾妤脱了鞋便忍不住在屋门口的门槛上坐着低低地哭了起来。
养母回家时问了原因,却因为他提起那些花衣服和鞋,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女儿,突然犯了病。把曾妤吓得不敢再哭。
“囡囡的鞋子不合脚了……”曾母眼泪流了满脸,一边喃喃着一边有些无措。
她往四周看了看,突然起身去捡了门外不远处空地上的一块石头,藏在身后靠近了曾妤。
她挂着满脸的泪水和疯狂的笑意,有些神经质地说:“囡囡不哭,妈妈帮你想办法……”
然后她把曾妤抱在自己怀里,哄着小曾妤把白净却被磨红渗血的脚轻轻放在她的脚背上。
紧接着,她倏地伸手固定住他的小腿,握着那块曾妤拿来搭房子做屋顶的石头,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曾妤失控的哭声和叫喊终于把听不过去的邻居引了过来。
后来曾妤再也没用石头搭过小房子。
他也再也没能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在街上奔跑欢笑。
曾妤语气很平静地说完,但停下来时也发现自己脸上凉凉的。梁珩一直安静地听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他揽进了自己怀里。
梁珩一下一下轻轻帮他擦去泪水,一颗心已经碎得不成样子。
刚才听到一个开头他就已经知道大概了,不忍曾妤再回忆下去,便出声让曾妤别说了。
但曾妤像是已经陷入了那段回忆醒不过来,一直自顾自地回想,叙述。
曾妤没有用任何修饰词,只是平铺直叙地说完了,像是说起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梁珩看见他眼眶里涌出泪来时就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曾妤都还是疼的。
养母不爱他,他是知道的。所以当他哭了后,养母亲昵地抱着他时,小曾妤心里也许是有些开心的。可后面的经历,却是曾妤这一生都忘不了的。
“还会疼吗?”梁珩温声问他。
“偶尔下大雨的时候会,或者走路久了也有点。”曾妤慢慢止住了眼泪,窝在梁珩怀里的感觉就像是得了一块蜜糖。
“难怪都说会哭的小孩有糖吃。”曾妤又往他怀里钻了钻,贪婪地嗅着他的味道。
梁珩心里的闷痛不止,拥着他的手紧了紧,“疼要告诉我。”
“会难受的事,以后我们都不去想了,不想说的也不用告诉我。”
曾妤明明知道,梁珩最想听的,其实只是他非走不可的理由。
梁珩也从未想过让曾妤在他面前把自己的痛处再戳痛一次,把结痂的患处再撕开一次。
曾妤摇了摇头,“梁珩,你从小到大的事我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我也想让你了解我。”
“想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我。为什么不是别的,更好更阳光的样子。我可能成不了那样。”
他不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
常人的底线,比如道德和法律,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他现在认同的底线,也只是林初和陆舟行,再加上一个梁珩,不希望他做的事而已。
梁珩怔了怔,说:“我不需要你是什么别的样子。”
曾妤笑了笑,笑声里像是没有承担着过往的重负,“但我希望自己是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