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竞赛成绩出来,二中门口拉上了一条红色横幅。
恭喜高三21班凌云间荣获2013届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
白云间对着横幅,看了许久。
如果黄河远还在,这里应该会有两条横幅,写着他们的名字,红艳艳的,很喜庆,让人不由自主地在脑内循环凉州词,就像结婚一样。
现在已经2013年了啊。2012年9月18号,黄河远转学过来。他就像电影里的外星人,突兀地降临地球。而根据剧情套路,无论他和地球人相处得多么融洽,也总有离开的一天。
白云间仰头盯着“凌云间”这三个字,非常陌生的三个字,盯得越久,越是陌生。他记得黄河远和他说“新的身份证,新的人生”时的语气,认真坚定,就好像他以前受的苦,都可以从他那里得到弥补。
可是,现在他的新人生里,没有黄河远。
黄河远渺无音讯后,顾海宇也很少看见白云间了。他,穆临星,白云间之间的感情,基本是以黄河远为中心联结的,黄河远一走,就散了。
白云间进了电竞俱乐部,只有在考试的时候才会短暂地出现两天。人不在,存在感却极强,每次全市联考断层第一,成为j市学子口口相传的一个人间阴影。
黄河远的位置没有撤走,在讲台旁边,放着各种杂物。顾海宇闲来无事,会去他位置上坐坐。
高考倒计时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教学楼随处可见大标语,家校联系单上也印满了励志煽情的心灵鸡汤。徐不倦被数学折磨得瘦没了一个下巴,在某个晚自修捏着家校联系单,哭得肥肉乱抖。顾海宇一看,上面写着,“再优秀也有人对你不屑一顾,但再不堪也有人视你如生命。”顾海宇一边嘲笑他扛过了黄河远呜哩哇啦的大旗,一边抱着他拍了拍。
潘达与之相反,不停地学,不停地吃,体重增长感人,要是和熊猫一起坐跷跷板,指不定谁在下面。
穆临星基础不好,但学习很拼,他才上高二,睡得比他这个马上要高考的人还晚。
郑潇回来了,进了高四复读班。顾海宇对她无感,但如果黄河远看见她,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高考前一天,严辉站在讲台发准考证,他一个个念过班里同学的名字,手里还留下最后一张。
顾海宇猜测,那是黄河远的准考证。严辉把它放到了自己口袋里,笑说:“这话我以前没说,今天不说就没机会了。你们是我教过的……最让我骄傲的一届。很荣幸,能陪你们走过这三年!”
下面有人接嘴:“辉哥,你是不是每年都这么说?”
严辉笑,“好像是这样。但每年说的时候,听的人都不一样啊,窗外的风景也不同。来吧,同学们,一起看看窗外。”
窗外晚霞红彤彤,黄澄澄,金灿灿,灿烂辉煌,美丽至极。
“辉哥最后再讲一句。学习的事,没有成败,人生的风景远远比成绩更重要。”
高考说来重要,但真到去考那一天,顾海宇又觉得和平时考试没什么不同,只是走出考场,心情格外轻松。
高考结束后一个月,顾海宇一大早就被班级群里的消息震醒了。
“陈老师一路走好[流泪][流泪][流泪]”
“师恩永怀,陈老师您的笔记我会留一辈子[流泪]
[蜡烛]”
……
短短十分钟,已经刷了数百条消息。
顾海宇看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陈思柯去世了。那次她在课堂上短暂性失明,去医院检查,已经是脑癌晚期了。她没告诉任何人,漂漂亮亮地送他们去高考,完成任务,漂漂亮亮地走了。
上大学前,504寝室bigboys们最后一聚,约在烤肉店,徐不倦和潘达哭成一团,白云间喝了几口酒就倒了,趴在桌上睡觉。穆临星闷声不吭地吃肉,咀嚼时额角的星形胎记一鼓一鼓的。
“喂,小垃圾,我要走了。你会想我么?”
“不会。”
“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想我。”顾海宇嘎嘎笑,“我走了以后,就没人催你戒烟了。戒了吧,现在女孩子都不喜欢吸烟的臭男人。”
“……你也是。”穆临星说,“也没有女生会喜欢不洗脚的臭男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海宇笑出了眼泪,用脚竖了个中指,结账去了。
饭局结束,各奔前程。
2014年。
外面阳光明媚,透过病房薄薄的纱帘照进来,显得很温馨。黄振华躺在床上,神态安宁,好像只是在睡觉。只是,他已经睡了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