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至少在当下,他比不过那些受过专业创意写作训练或者系统学习过的写作者们。
论格局和架构,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那些庞大的世界观、令人大开眼界的奇妙设定他的脑子想不来写不来,时短时间内他不可能涉足的领域。
那么他到底能写什么?
林声写了很多,他很急,他把一切他知道的想到的都一股脑塞进自己的“作品”里,他想让读者从他的文字里读懂人生皆苦,读懂那些他曾经从遥远的哲人们那里读来的深刻思想。
可是他此刻突然意识到,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要写一朵扎在心口的枯玫瑰又绽放了红,要写一只死在冬天的鸟又扑扇了翅膀。
他要写一个濒死之人被爱神抚摸,爱的光芒落满了毫无光彩的发丝,让人也有了气色。
手机突然震动,“爱神”发来信息:刚刚突然掉线,我也刚好进了地铁站。
一个从南向北,一个由北至南,地铁载着他们,各自辗转两条线路,聚在了中央广场站。
越是往中间去,上车的乘客就越多。
林声猜测这些满脸喜悦和期待的年轻人大概也和他一样,在这个晚上为了一场烟花而聚集到这里。
不过不同的是,他不仅仅是为了烟花。
甚至可以说,他为了沈恪多过烟花。
两人约在地铁站内见,因为他们几乎刚好同时下车,一个在站台这边,一个在站台那边。
林声认为这是一种浪漫,人头攒动的地铁站里,他们寻找彼此,无论身边路过多少人,认定的就只是那一个。
在这个赴约的过程中,沈恪在林声的世界里再一次扮演了神圣的角色,这一刻开始,那个人已经是爱神的化身,林声不奢望自己一介凡人能跟爱神厮守,他只短暂地享受爱神赋予他的温存。
他从地铁上下来的时候,开始在流动的人群里寻找沈恪的身影,他发现自己真的擅自给沈恪营造了太多期待中的设定,怕是沈恪本人知道了也要被吓得逃跑了。
他这么想着,却笑了。
人来人往的地铁站里,他像是个在海边拾贝的人,一心寻找唯一的只属于他的贝壳。
不过好在,他的爱神、他的贝壳,并没有让他等太久,两个人很快就看见了对方。
林声远远的看见沈恪朝他挥手,那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今天穿了一件深棕色的毛呢大衣,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给他增添了几分沉稳。
这时候的林声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出来匆忙,穿着他那件大学时买的羽绒服,虽然干净,但款式老土,也有些旧了。
一瞬间,他有些胆怯,竟然下意识想躲。
但沈恪看到的不是林声今天穿了什么,不是他的羽绒服袖子上印着的是2008年还是2018年。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
沈恪看到的是林声这个人,那个让他站到这里欢欣雀跃的人。
沈恪逆着人流跑过来,林声躲无可躲,只好佯装镇定。
“时间刚好。”沈恪见了他,第一句说的就是,“我们来得及一起跨年。”
2018年12月31日23:53。
沈恪一把拉住林声的手,带着他朝着地铁站外跑去。
“要快点了。”沈恪说,“从这里到中央广场要五分钟,我们赶在倒数前过去。”
林声被他拉着往前跑,一步迈上两级台阶。
他第一次觉得奔跑是件这么快活的事,他一边跑一边笑,觉得自己也鲜活了起来。
从地铁站出来,雪竟然下得大了。
两个人跟着一大群人一起急促地朝着广场的方向去。
沈恪说:“我喜欢跟你在雪天见面。”
林声一开始没听清,转过去看沈恪。
他发现,沈恪把毛衣的领子立了起来,下巴和嘴缩在了里面。
看起来是冷了,但这样的沈恪变得有些可爱,像是冬天里受不了冷风的小动物。
说是小动物,可能不太准确,毕竟沈恪比他个子还高些。
“为什么?”林声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之后,觉得心窝火热,雪落在自己身上都要融化了。
沈恪低着头笑,不说话,他伸过手去又拉住了林声,攥着对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这动作暧昧至极,林声难免心跳加速。
沈恪攥得很紧,一言不发,但眼睛微微眯着,像是一直在笑。
他不敢再看林声了,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会抑制不住情绪,抱着对方失控地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