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了一壶大红袍,正要端出去时,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回来,把一盒牛奶放进微波炉转了两圈,添进红茶壶里,顺便加了一块方糖。
“给,纯正的‘奶茶’。”白鸣微微弯腰,托着骨瓷茶壶将奶茶倒进容倾面前的杯子里。
奶茶冒出温热的香气,氤氤氲氲地弥漫而起。
容倾把杯子双手捧着,喝了一口,顿时两眼微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享受的表情。
白鸣不太喜欢这些口味偏甜的东西,一口没碰,只是将落了一半在地上的毯子裹到身上,又重新窝回了沙发上,继而再度捧起了他的本子,转着笔,漫不经心地划拉下两句。
容倾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他一眼,心里不停地在提醒自己注意他人隐私,最终却还是败在了好奇心下。
他可以确定,自己以前绝对不是这么八卦的人,可白鸣却总能引起他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索欲。
他于是在咽下又一口奶茶后,开口了:“你在写什么?”
“日记。”白鸣说着,又写了几个字,“现在可以叫回忆录。我发现我现在记性有点儿不好,经常忘事。”
容倾呼吸一窒,手指毫无预兆地一紧,差点将杯子打翻。白鸣转过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容倾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事,刚才可能冷得抖了一下。”
肺癌晚期濒死症状之一便是记忆力下降。
白鸣动了一下,伸出两根指头将毯子往肩上拉了拉,道:“需要我再给你拿床毯子么?”
容倾摇了摇头。
白鸣“唔”了一声,“如果你觉得冷就自己去楼上找吧。不好意思啦,我实在冷得懒得动弹,身上这床就不给你啦。”
容倾道:“没事,我不冷。你……咳,注意保暖!”
白鸣打了个哈欠,又写了几个字,这才把本子一合放到一边。“写完了……‘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古人诚不欺我啊。”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和一点细微的鼻音,却并不难听,落在容倾耳畔反而让他觉得有某种更深层的诱惑。可当他一想到这样的声音是因为什么,那一点深藏的心猿意马便毫无留情地一哄而散了。
容倾垂下眼睫,将已经恢复透明了的眼镜重新戴上,锁住眼中差点儿外露的情绪,看了看表,平缓下声音,轻声问道:“快七点了,你饿吗?我给你叫份餐?”
私人疗养院的服务非常完备,餐厅更是24小时服务,品质五星,哪怕你凌晨三点半想吃丹麦的生蚝都能给你弄来,并妥帖地送餐上门。
白鸣懒洋洋地摇了摇头,“不想吃,不饿……啊,你饿了吧?我现在都不太爱吃东西,没注意点。等我给你……”
容倾连忙按住他的肩不让他起来,“你别忙了,我只是怕你饿。我下班前在医院餐厅吃过东西了。”
“哦,好吧。”白鸣眨了眨眼,带着柔软的鼻音道:“那你自便,饿了就叫餐吧,你肯定也很熟我这儿的地址了……”
总是端着一副高冷精英范儿的容医生失笑:“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啊?”
他想起那时他们还互不相识时,白鸣就请他到院子里喝茶的事,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万一我心怀不轨呢?”
白鸣闻言掀了掀眼皮,“我一个身无长物的癌症晚期病人,命都快没了,还怕你图什么?”
容倾深深地忘着他,点了点下巴,“很有道理。”
白鸣闭起眼睛轻轻哼了一声。身边坐着君子之交,屋子里很暖和,茶几上飘着清浅的奶茶的甜香,屋外的小雨自发演奏着节拍自由的催眠曲,他恍惚间居然难得地进入了久违的深眠。
容倾长久地凝望着他睡着后苍白而平静的脸,直到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夜幕深深降临后,才悄无声息地站起身。
他帮白鸣掖了掖毯子,于他有些冰冷的额心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而后原地站了一会儿,收拾好自己稍显浮乱的心跳,便拎起外套和包,踏着夜色离开了这栋小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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