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黄昏·欲望的枷锁_作者:少知艾柠(102)

2018-02-16 少知艾柠

  “昨晚可能吹了风,半个月前搭得鸡棚子被吹开了,栅栏也被吹得歪歪斜斜的。”王大军一边忙碌一边扯话,一张起皱的脸和一双手被冻得通红。“哎呀——可怜了我的鸡啊,全被冻死了。”

  果然,鸡圈里的鸡子们都被冻得浑身僵硬了,僵卧在残雪冷风之中。

  任何人都能听出大叔口中的嘘叹和自责:“怪我昨天不灵醒,没有想到这一点,只顾着自己暖和了。”他将鸡的尸体挨个拎到门前的石台上。“今天中午吃鸡肉补补啊,小哥。”

  冻僵的手指捧着暖和的印花白瓷碗,另外碗壁上还有两行喜色的红字:颜家蔡仕珍女士九十大寿,全体儿女共贺。

  两人并排坐在门槛上,像父与子,在碗里腾腾而起的热气和口鼻中漏散出的呼气里,口鼻里发出吃饭食的响动。

  “我还是第一次见雪,”李希柘喝下一口暖胃的热汤,说道:“这雪既不像盐,也不像柳絮,我看更像是花瓣,像残花纷落。”他拍下了几张冬早下雪的照片分别发给了李娟和谷雨,此时偷用了李娟给他发的评说。

  李娟和他谈起《世说新语·咏雪》里的词句,让他暗自悔恨当时没好好听课,但心底却没有一点被女孩学识压倒的自卑感,这其中的因由自是不言而明——李娟喜欢他。

  相比之下,谷雨回复的“冬雪之后便是春日”让李希柘懊恼不已。他这个“农盲”不知道二十四节气中的“谷雨”是什么时候,当即翻看了手机中的日历才知道“谷雨”是在农历三月二十四,因而错失掉侃侃而谈的良机。

  所有的被爱者,在施爱者面前总是充满着不可解释的自信,无论在哪方面,好像自己都是一个底气十足的巨人。或许被爱者赶不上施爱者,但只要一想到“他喜欢我”,本应出现的自卑或羞愧瞬间被泯灭在垃圾堆中。然而,反过来却是大不一样:施爱者无论怎样表现自己,都会存在着或深或浅的自卑与害怕。

  他们也只不过是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梦见的泥足巨人罢了。

  “雪就是雪嘛,哪里像什么不像什么。”大军叔闷声说道。

  “可每一片雪都是不一样的。有的像叶子,有的像哑铃,有的像花,还有三角形的,六边形的,各式各样、奇形怪状,还真看不出来啊,竟然有这么多的形状。”

  “是吗?还真是奇怪啊。”大叔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热汤,起身回屋,站到锅灶前准备洗碗。“待会儿送邻里几只鸡,余下的自己留着吃。小哥多留几天吧,我的那些鸡啊一个人吃不完,怎么样?”

  “好啊。”年轻人坐在灶前,将手伸进仍余有火星子的灶孔里。“不过我留在这儿尽是吃白食,也帮不上大叔什么忙,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可以吩咐我做,我也可以学下一点生活之道。”

  “那待会儿我们给鸡破肚挖肠啊。”大叔将洗碗水倒掉后,又加了一半清水,“小哥杀过鸡挖过肠吗?”

  “这倒没有,我只杀过人。呃——可能无意之间还踩死过一些小虫子。”

  “我看你谈起杀人来脸上很平静,难道你不信因果报应吗?”

  “那只怕整个组织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啊。”李希柘握着沉甸甸的火钳在灶灰里左右拨弄了几下,又有新的火星子微微闪亮在其中。“小时候的梦想是仗剑走天涯,如今做是做到了,可被国家与社会所不能容忍。”

  他学会了烧火的技能。并且独立地烧沸了一锅水来证明自己,即使表现得有点狼狈。

  王大叔舀了滚烫的热水在桶里,然后将一只僵硬的鸡整个地浸没在水中,约莫十分钟后,捞起来开始扯鸡毛。

  他在一旁看着觉得新鲜,也动手拔扯了几次,每次都毫不费力地揪下一大团漂亮的羽毛。没一会儿功夫,一只光秃秃的鸡就被放在了菜板上。

  等到大叔用菜刀破开鸡肚时,他忍受不了腥气,跑开了,借口说去拿工刀。

  在村子里走小道串窄巷,一副闲人的模样,他找到羊娃子的家,问其家人得知羊娃子去铁匠铺子了。一路上找不到一两个搭话闲谈的好友结伴而行,捏了几个雪团子扔在水塘里、田埂上、树梢间,不多时便没了兴趣,手还被冻得通红透亮。

  碰见一群一窝欢叫的小孩子在打雪仗、堆雪人,他自视也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了,拉不下脸去欺负一群小孩子,路过时僵硬地谈笑一两句,自是一点也不有趣。偶尔看见田地里有忙碌的庄稼人,他也不懂他们在干些什么事儿,因为陌生,连问上一两句也是难以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