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狗_作者:千十九(11)

2018-02-16 千十九

  中午,奶奶体检完回来。

  老人家见我们两兄弟都在家,大喜过望,“今天什么好日子,把两个大忙人都招来了。”

  “我刚从国外研讨会回来,特地来看看您。”我搂了搂奶奶。

  “乖!”

  池又鳞直接一个公主抱,把奶奶抱进客厅,笑得她老人家花枝乱颤,“你这孩子!”

  “还好昨天多买了点菜,你们俩今天都在家吃饭吧?”妈妈准备围上围裙。

  “都在这儿吃!”奶奶替我们回答。

  确实很久没有一家人一起吃饭了。

  饭席间,奶奶坐在主位上,忆起往事,“还记得托斯卡尼么?我们一家六口一起去过的。”

  妈妈立马接话,“当然记得,我们当年还在那儿订了两支葡萄酒。”她看看我跟池又鳞,“葡萄酒买的是你们俩出生的年份,等你们成家了,再去那儿度假的时候,拿出来一家人喝。”

  托斯卡尼,意大利的葡萄酒之乡。

  我记得从山坡上远眺,那是一片田园好风光。

  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坐在树荫下的长木桌两旁,品尝着当地菜和葡萄酒,有说有笑,而我和池又鳞在追逐打闹,嘻嘻哈哈。

  “妈妈,我跟弟弟去下面的葡萄园玩!”没等父母应答,我和池又鳞一咕噜地往山下跑,也不怕摔跤,径直往那一排排葡萄架跑去。

  午风微醺,风里都是醇香。我们光着脚丫子在葡萄架之间来回奔跑,脚踩入软土里,抬起时带出了泥巴,“哥哥你溅到我啦!”池又鳞奶声奶气地抱怨,追上来猛一跳趴上我的背,我打了个趔趄,两兄弟一起摔到泥里,抬起头,互相看了看,哈哈大笑。

  “哥哥,我们以后再来好不好?”池又鳞鼻尖上沾了泥,眼珠子黑溜溜的。

  我看了看在山上跳起舞来的长辈,笑着点头,“好!”

  我的汤里忽然有什么滴了进去,滴滴答答响。

  “哥哥?”奶奶唤我。

  我抬头,视线模糊起来。

  我才知道,我在哭。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哎呀,哥哥,怎么了?”旁边的母亲拿纸巾给我擦眼泪。

  太突然了,我就这么不断地流眼泪。

  池又鳞就坐在我对面。

  可我控制不住。

  “别哭别哭……”奶奶抱着我的头往她怀里揣。

  “我……只是感慨……”我断断续续地辩解。

  “我知道我知道,往事容易催泪。”奶奶体贴。

  我奢望,有一天,我跟池又鳞各自成家,大家一起再去托斯卡尼,喝着我们生日年份的葡萄酒,怡然自乐地看膝下儿女嬉戏——我们是如此成长过来的,我们的儿女也会拥有自己生日年份的葡萄酒,等着以后成家、共叙天伦的时候享用。

  但我爱池又鳞,我疯狂地爱着他。

  我知道不可以,不能够。

  我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Punch 11

  我已很久很久不曾哭过。

  如果让我选,我宁愿身体受伤十倍,也不愿意在池又鳞面前落泪。

  夜深人静,我从床上爬起,静悄悄到楼下书房,备好墨,摊开宣纸。

  白天,奶奶为我找下台阶,说我肯定是太少回家了,又刚忙完,一时情绪激动才这样。老人家让我跟池又鳞晚上在家里睡——“好好在家睡一晚,吸饱家里的气息,明天再出发!”

  我自然明白奶奶的用心,但我睡不着。

  蘸了墨的笔尖在宣纸上泅开墨迹,随着我的挥动拖出迤逦笔画。

  我抄写心经,原以为清寡佛句能镇住心魔锁住邪念,用寂寥无味的书写来鞭笞责罚喧嚣不止的野望。

  但这么多年,我不得不承认,其实没有用。

  我有时会变得暴戾残酷,比如对池又鳞动手的时候,比如把别人拉入黑名单的时候。

  我简直要被撕裂成两个人。

  门口有些微声响,我抬头,池又鳞不知在敞开的房门前站了多久,看着我。

  我停下笔,收拾好桌面,把折叠好的宣纸带离现场。

  池又鳞伸出一手扶着门框,挡住我的去路。

  他低头问我,“为什么哭了。”

  我的目光停在他的手臂上。

  多年前,那还是一条藕臂。他爱闯祸,做了坏事就跑来求我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