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画家_作者:其实是九节狼(108)

  百试不爽。

  “你刚来的时候总会刻意避着街道上的摄像头,很谨慎地用现钞。”

  杜夏说这话的时候加上了不少肢体动作,用这种方式挖掘自己的记忆。他又提及何筝的言谈举止,比起中产阶级,何筝更像电视剧里演的old money,世家出身的少爷公子。就算成天和他们这些打工人同吃同住,杜夏也能从细节习惯上窥探出他过去的讲究,衣食住行细致到吹毛求疵的程度。

  “你还对蓉城很好奇。”

  杜夏还记得第一次带何筝去市中心买衣服的场景。他们坐在公交车上,何筝欣喜到差点把头都探出去。

  何筝一笑,觉得惊喜,“这算什么证据?你不会从那时候就开始怀疑了吧。”

  杜夏摇摇头,又点点头。他说真正第一次来大城市的人是不会这么开朗欢喜的,在杜夏不愿意回溯的记忆里,第一次来到蓉城的自己局促不安,无依无靠,从踏入这个城市的第一天起,这个城市的美好和繁荣离他是那么遥远,他是蝼蚁一般无关紧要的存在。

  何筝渐渐收笑,凝视着杜夏,眼神里有不加评判的悲悯。明明是没有恶意的,这种眼神却让杜夏心生悲凉,他和何筝就像悖论里的乌龟和阿喀琉斯,起跑时间的差异注定他们只能将彼此追逐,终究无法在一起。

  “就不说法语了,反正我又听不懂……”

  杜夏又开始来回踱步,暂停组织语言。何筝那时候以为杜夏打定主意跟自己走,基本上不装了,摊牌了,哪能想到杜夏这么快就跟自己清算,还新账旧账一起算。

  “……就说那些神话和人名,什么乌龟,达厄那,俄狄浦斯和哪吒!”杜夏紧抓自己的头发,与其说是控诉何筝,他更像是在唾弃自己。

  “你肯定不止19岁,你、你画得比我们任何人都专业,也比任何人都懂得多!”

  杜夏笃定何筝所受的教育是那种精英式的系统培养,从小耳濡目染到大,才能这么漫不经心,毫不卖弄。

  “但你却跟我们说,你只是喜欢刷短视频……”

  杜夏愤懑到冲至何筝眼跟前,生气的原因并不只是受了欺骗。何筝抬头,纯良的眸眼里有丝丝困惑,不明白杜夏为何表现出被欺凌和侮辱的模样,杜夏红着眼眶,又羞又臊,“你就是好日子过厌了,想找点乐子消遣,来我这儿玩过家家。”

  何筝眼神落寞。

  不是因为自己付出的真心不受杜夏认可,而是杜夏真的把他忘了,对他毫无印象。

  “我还以为你记起来了呢。”何筝自说自话,很是惆怅。

  “什么?”杜夏不解。

  何筝却又变脸了,眯着眼微笑道:“也算是个好消息,至少你脑子没被车撞坏,还能储存不少记忆呀。”

  撞坏?

  脑子?

  ……车?

  杜夏盯着一脸纯良无害的何筝。电光火石之间,终于把他的模样和一段消减的记忆对上。

  他的太阳穴一阵刺痛,慌忙侧目,他又看到了那幅未完工的梵高自画像,从中窥得更久远的熟悉。

  他脱口而出,“这幅画是拍卖品。”

  “嗯,”何筝若无其事地帮他补充,“去年在港岛的画展上拍出了三个亿。”

  港岛。

  画展。

  杜夏再次望向何筝,何筝满眼期翼,等待他想起自己。

  天边有晨光破晓,鸟语蝉鸣。杜夏耳边却响起钢琴曲的幻听,欢快到诡异,杜夏还听到自己莫名其妙地问何筝,你是不是会弹钢琴。

  杜夏并没有自己发出声音的实感,他听到自己说:“……你当时在展厅里弹《欢乐颂》。”

  何筝还是眯眼微笑,放在椅背上的手指弹动,证实了杜夏记忆的正确性。

  “但我弹完后着急要走,就没看拍卖。”何筝说,“你也是那时候离开的,我的车就不小心撞到了你。”

  “你的……车?”杜夏竟不觉得诧异,有一些猜测他早就有思想准备。

  “现在不是了!”何筝还捂住嘴,神情夸张和小孩子似得,语音语调也变了,嘟嘟囔囔带点鼻音很是可爱,沮丧的小情绪特别鲜活,丝毫不刻意。

  他吃定杜夏了。杜夏又吃软不吃硬,他越是乖巧,杜夏对他肯定会越怜惜。

  “你也看到新闻了,程荣升不认任何一个私生子,要把财产全部留给原配。”何筝皱起眉心,那张英俊好看的脸示弱起来好不神伤,男人见了把他当兄弟手足护着,女人见了要唤他妈妈的好大儿,杜夏见了更是尤怜,招架不住地动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