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画家_作者:其实是九节狼(121)

  “艺术是最风花雪月的东西。”何筝又画了两笔后才接着道,“这是我父亲说的。”

  没记错的话,这也是何筝第一次承认和程荣升的血缘关系。

  只是何筝没把话说全。程荣升那天和他讲的不止这些。

  用三亿美金将自己的画拍下的当晚,那幅梵高割耳后的自画像又回到了程荣升的私人收藏馆。何筝或者叫你程文森当晚就在现场。

  你目睹自己的父亲小心且虔诚的将一尘不染的画框再次擦拭,再挂回原处,你和程荣升并排站在这些错落有致的收藏品前,你问程荣升,这些只是你洗钱的工具吗?

  直到那一刻,你对程荣升都还有那么一丝期待,程荣升若不是承认你是自己的血脉,也不可能坦诚直白:“那不然呢?”

  “我知道你在学校里一直很争气。你母亲要你好好读书,你的成绩也一直没让我们失望。但是Vincent,你终究要明白,亲眼所见和亲身所感是有距离的。”

  程荣升这才开始正式给你介绍这些馆藏,从东方水墨诗画到西方的古典文学:

  他悼念亡妻的书法诗篇脍炙人口,他婚前就狎妓,婚后有通房。

  他厌恶现代文明,留下野蛮原始的旷世杰作,他也抛妻弃子,自我流放的途中朋友妻也要欺。

  除了他还有她。她手稿里的有情人全都终成眷属,她自己终生未婚,凉薄又无情。

  她精神几度崩溃后都是丈夫的爱将她拯救,她并没有将婚姻纳入创作的基本条件,而是一间自己的房子,和每年五百镑的收入。

  她的遗书是留给挚爱丈夫的。她写:亲爱的雷纳德,要直面人生,永远直面人生,了解它的真谛,永远的了解,爱它的本质,然后,放弃它。

  “人不能永远漂浮在生活之上,”程荣升用了个新学的普通话词语,“人要活,就要接地气。”

  程荣升看透了这些艺术品作为拍卖品的本质,你也看透了程荣升的本质。

  你血缘上的父亲是个脚踏实地到对生活没有幻想的男人。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填补女人对生活的幻想。

  就像一个老实木纳的男人学不会甜言蜜语,与程荣升的魅力相反相成的,是程荣升的处处留情。

  你母亲能一往情深二十载,肯定也曾权衡利弊,而非你以为的那样一直被蒙在鼓里。

  “你是我最满意的一个。”

  程荣升把这间私藏馆的钥匙举到你面前。只要接过,你从此就过继为原配的儿子。

  你在展厅里弹欢乐颂时就有这般预感。你的父亲唇角微扬,自信得像是看到年轻的自己。

  他这是在祝福你,祝福你也能成长为他的模样。

  在那个世界里,“精致利己”是和“脚踏实地”一样的美好品质,你不可能不被诱惑,只是抬手的那一瞬,你眼前闪过的竟是白日里被撞的青年。

  当时有画笔从青年的背带里撒落出来,你们来不及捡拾,随即将人送往医院。

  车里,你的手被他紧紧攥住,你听到他嗫嚅着,反复的同一句话却是:“一样的……都一样……”

  他的同伴赶来时手术已经结束了。你远远看着,听了一场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你看到他跪在昏迷的他的病床前,双膝的那一碰地比画笔掉落更像长梦破碎的声音。

  然后你就走了。

  你得再过好几个月才知道,他叫杜夏,他叫庄毅,两人都是大卫村里不知名的仿制画民工。拒绝那把钥匙转身离开后,你也绝对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也过上这样的生活。

  你那时候也不是何筝。

  你可以对程荣升说“no”,你不能否认艾琳十月怀胎的事实,艾琳说,你这具凡体肉身属于程文森。

  你于是把血肉还给她。

  以及那两根浮肋。你终于成了何筝。

  何筝的口袋本被杜夏拿过。

  “……想什么呢?”杜夏坐在他腿上。

  也不看看何筝把自己画成什么样,杜夏把那小本子往边上一扔,双手搭在何筝的脖子上。

  何筝很随意地抬手轻握住他的小臂,“没什么,就是想到以前的事。”

  明明不久远,回忆起来,脱胎换骨的,恍如隔世。

  “是嘛……”杜夏很少听到何筝主动提起过去,他却兴致缺缺,懒得借此为由头旁敲侧击,反倒是勾着脖子的手搂得更紧,双腿一字岔开,内裤在何筝的牛仔裤上蹭磨,小腹也凑近,贴上何筝腰带上的纽扣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