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了一个小时,身上发了汗,脑子清醒了不少,裹着毛毯下床,去厨房看丛山做饭。
丛山看他走进来,倒了一杯温水给他。
姜淮捧在手里,站在一边安静地看。
百合洗净放在一边,干莲子浸泡在热水里。丛山把瘦肉洗净切块,下沸水锅中焯去血水,再捞出洗净。
姜淮忽然出声问他:“那个太子爷,怎么样啊?”
丛山将锅烧热加入油,炒香葱、姜,问他:“谁?”
姜淮清了清嗓子,说:“带资进组的三少爷。”
丛山反应过来,笑了下,说:“一个活宝。”
姜淮来了兴趣:“怎么回事呢?他把公司掀了吗?”
丛山加入肉块炒,烹八料酒,炒至水干,说:“那倒不至于。你猜他为什么来报道?老先生说的什么最聪明的儿子,学了四年商科,做生意一窍不通。”
姜淮笑了,说:“这也是父母常有的幻觉,自己的孩子总是格外出众。”
丛山注入肉汤,加入盐、味精、莲子、百合,猛火烧沸,撇去浮沫,慢火炖肉熟烂,拣去葱、姜,慢慢熬煮。
丛山说:“淮宝,你对富二代总是了解不够深。”
姜淮说:“难不成他想篡权夺位?”
丛山说:“他想当画家。”
姜淮吃了一惊。
他张嘴,又闭上,良久,才说:“那他,画得怎么样?”
丛山笑了,说:“画得还不如你的牛肉丸。”
姜淮笑了,伸手作势要打他。
丛山说:“他答应过来,不过是知道我认识业界的行家,想让我为他引荐,捧他做画坛的新秀。”
姜淮说:“不愧是太子爷,想一出是一出。”
姜淮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丛山神神秘秘一笑,说:“如他所愿。”
姜淮不解。
丛山说:“我认识艺术家不假,艺术家性格乖张也不假。”
姜淮笑了。
说话间汤已经煲好,丛山舀一小碗,让姜淮尝尝味道。
姜淮尝了一口,汤鲜而味美,肉片滑嫩,百合片和莲子口感清润怡人。
他觉得刚刚好,两人去餐厅吃饭。
吃完饭,丛山煎药给他喝,姜淮喝一碗,觉得自己的味觉已经麻木了。
他眼泪汪汪的,看着丛山,好不可怜。
丛山喂他吃蜜饯,橘红色的柿子饼,清甜的,他觉得好了一点。
喝了药,他精神好了些,睡不着,拉着丛山下楼散步。
春天了,老人们归家时间延迟,姜淮和丛山混迹其中,忽然有些感慨。
姜淮说到来江城前的生活,工作像收藏癖,堆积得越多越好,什么都想包揽下来,来了这一年才消停了不少,反正都要归于虚无,取一样就够了,也能触类旁通。
他话里难得有禅意,丛山笑了,说:“淮宝,你是得偿所愿,现在想清净了,许多人还没有,怎么只取一瓢饮呢?”
姜淮说:“那为什么丛医生一开始就避世求清静?”
丛山说:“淮宝,人生不是逛玉米地,三分之一路程看,三分之一选中摘取,三分之一攀比得失。”
姜淮纳罕,说:“可是满世界的俗人都这么想的。”
丛山认真地说:“我想不是那样的。应是选一棵顺眼的青玉米,让青玉米陪着走路,看它结穗子,数它的玉米粒,和它一起消磨烦闷,别的青玉米也许更漂亮,但没一起和我走过漫长岁月。我不想要。”
姜淮抓错重点,问:“我是青玉米?”
丛山笑了,说:“你要多喝黑芝麻,不然穗子掉光了,秃了不好看。”
姜淮笑着“哦”了一声。
他们又逛了一会,走到小区门口,碰见卖竹编和木制品的小贩。
姜淮挑挑拣拣,最后买了一个小竹凳。
他让丛山放在车里,改天可以在路边烤烧烤时用。
丛山问:“淮宝,我为什么要在路边烤烧烤?”
姜淮说:“万一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大饥荒,我们就摆个烧烤摊,把橙玉生烤了,发一笔灾难财。”
丛山笑了,说:“择日不如撞日。”
姜淮也笑了,说:“我们回去吧,橙玉生还没有吃晚饭。”
丛山说:“淮宝,你才说要把它烤来吃。”
姜淮说:“丛医生,医者仁心呐。”
他们回到家,姜淮去喂橙玉生,一回头,发现丛山站在他的身后。
姜淮站起来,仰着头看他,神色浮浮的,映在水面上,仿佛他的脸是丛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