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争取这个名额,做梦都想。
但有时候,事情并不尽如人意。我的成绩虽然很好,可学校选人并非只看重成绩。
那会儿除了我,另一个最有希望获得名额的候选人是林笙,无论长相、家世,还是成绩,他都隐隐压我一头。而且和只顾埋头学习,不懂人情世故的我不同,他在学校人缘很好,老师们也都喜欢他。
某些人汲汲营营想得到的,辛苦维持的,另一些人轻轻松松就能拥有。从没有哪一刻让我那样明白一个道理——原来人和人的差距可以那么小,又那么大。
再不做点什么,我就要输了。可我怎么能输呢?
他明明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来抢我的?
不甘的情绪那样鲜明,灼烧着心肺,以致于如今回忆起来我自己都有点惊讶,自己会如此在意。
然后,遭报应的事就来了。
我忘了那天为什么放学了还没有回家,可能是在学校练琴吧。当我走过长长的走廊,停在一扇教室门前时,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我看到了教室里的林笙和冉青庄。
两人忘我地亲吻着,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到来。
在一个男女都不允许早恋的环境里,两名男性之间的恋情,可想而知那是多么惊天动地、惊世骇俗的一件事。
我本可以选择只当无事发生,默默走开,可我没有。
我告发了他们。
这事闹得挺大,一个是大有前途的三好学生,一个是无父无母,整天惹是生非的坏小子,所有的矛头几乎都指向了冉青庄。
是他带坏了林笙,是他诱惑了他。他是毒瘤,他应该被拔除。
最后,冉青庄被迫退学,不知去向,林笙则被父母送出了国,再没回来。我成了此事唯一受益者,顺利获得保送名额,进入了一流学府的音乐系就读。而我妈因为那笔丰厚的奖学金,多年来也终于得以喘上一口气,暂时远离生活的重压,不再那么为钱发愁。
虽然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或许还是会那样做,但现在想来,那可能是老天给我的一场考验也不一定。它将两条路摆在我面前,我选择了错误的那条,成了一个可耻的告密者,所以活该疾病缠身,不得好死。
这是我的报应。
我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获胜,改变了两个人原本光明的前途,毁了一桩美好的姻缘。我享受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一切,整整八年。现在,该是还回去的时候了。
在最后的日子里,在今天能够遇见冉青庄,一定是老天给我的另一个启示!如果我可以在死前得到他的宽恕,它便能减免我的罪。
快步走在回廊上,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混合云层中耀眼的闪电,预示着不久后一场雷暴的到来。
雨滴打在庭院中硕大的芭蕉叶上,嗒嗒直响,是原始的乐曲,与远处悠扬的华丽舞曲形成鲜明对比,两种声音交汇在一起,钻入耳道,恍惚间给人一种神奇的割裂感。好像同时身处不同的次元。
“幺哥,今天看来客人是离不了岛了,马上风浪就大了。”
“前阵子刚出事,不要掉以轻心。”
“知道了。”
我一个人瞎走,也没人拦我,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方形回廊。从二楼望下去,正好是一座种满植被的庭院。
透过昏暗的光线,可以看到斜下方的屋檐下立着几个身穿黑西装的男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说话间烟雾缭绕,全在抽烟。
我在二楼,加上植被与雨幕的遮掩,他们没发现我。
半眯起眼,我想看得更分明些,却怎样也没有办法看清里面是不是有冉青庄。
“幺哥,你怎么不在里面呆着啊?多好的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那个被称为“幺哥”的人有些冷淡地回道:“太吵。”
“幺哥这是淡泊名利,不像那条烂蛇,一天到晚就想在大公子面前表现自己,防我们跟防贼一样。兄弟间讲究的是义气,他倒好,跟宫斗一样,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他要是哪一天翻车,我一定点炮庆祝!”
“加我一个,早看那个死光头佬不顺眼了。”
“他阿妈生他真不如生个卤蛋!”
“操,我爱卤蛋,你不许这么说它!”
他们几个越骂越来劲,将那“卤蛋”的祖宗十八代都要骂遍。可能嫌实在太难听,那幺哥将唇边烟蒂往脚下一丢,终于说了句:“行了,别说了。”
烟雾散去,那人眉眼逐渐清晰,比年少时更为深邃,也更硬挺,身量很高,起码有一米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