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佛像前,磕了三个响头,最后一次虔诚地求佛保佑,保佑凌卓下辈子不会知道怎么挨打不疼,不会知道怎么用左手写字,不会知道怎么修剪树枝最省力,不会有一个弟弟。
祈祷完,我将那些水果、鲜花,香炉和佛像包进麻布里,扔到了楼下的垃圾箱。
以后,信奉凌卓就够了。
我擦干净地板上的血,跑到卫生间清洗头上的血迹,奈何一时半会儿洗不干净,只好放着水一直冲一直冲。
我心里有七成的把握凌卓不会放弃我,只是因为我那些愚蠢的行为,我们之间的感情被养得瘦弱了。
我倒在浴室的瓷砖上,像是沉入荒冷孤寂的湖泊底部,花洒的水入骨的冷,毛衣吸饱冷水,沉甸甸,但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有躯壳,才能沉着地思考该如何向我哥赎罪。
到后面,全身冻僵,连起身的力气都失去,思维却异常活跃,活跃在回忆和我哥度过的十九年。
想来,我爱上凌卓或许就是因为需要他,很自私的理由,而他恐怕早已看透,所以才从来不说爱我,因为他比我高尚,从来不会用那个字来捆绑我。
十九年的温柔关心爱护,那么多爱我的铁证,我却选择性失明,胡作非为,要他慌乱担心以确定他的感情,想到凌卓为了我吃了那么多苦,心就像被柠檬皮浸入,又酸又刺又疼。
蠢死了。
冷水哗啦啦洒下,寒意由表入内,侵入五脏六腑,好像,脑子也不能思考……
失去知觉之前,我听见浴室门被踹开,水流戛然而止,衣领猛地被提起,坚硬的拳头砸上脸颊,接着是我哥带有浓重鼻音的怒吼。
“这么冷的天淋冷水?你是不是又想找死!?”
我恍惚着,怔怔地看我哥哭泣的脸,伸手触碰。
凌卓直接避开我,“凌禹!你能不能活得有个人样?告白那天你说要保护我的还记得吗!?可凌海信出狱两个月一直缠着我要钱,我都没敢告诉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太窝囊了!我根本不相信你能分担什么!”
是啊,我说过要保护他的。
我说,我太窝囊了,所以你不要我了。
他沉默,看了我很久,滚烫的泪水落在我的脸颊上,最终妥协般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脱掉黏在我身上的湿毛衣,语气悲哀:“小禹,我再生气都好,不可能不要你的,别做傻事……”
“哥……”
我抱着他嚎啕大哭,哭到干呕,哭到咳血,血液沾在凌卓的衣服上,开出尖锐红花。
凌卓拢着我,拍我的背,说他不怪我了。
我是那么卑鄙,用这种方式求得凌卓的原谅,可我真的没办法接受凌卓对我冷漠。我的确是披着盔甲的唐吉诃德,愚蠢对抗着不存在的坏人,从没保护过我哥,甚至,自己做了恶人。
好在,我哥的胸膛足够广阔,包容我的无病呻吟爱慕虚荣卑鄙顽劣,让我回头时能看到岸。
第44章 (完)
周六下午,我抄上家伙跑去把凌海信打了一顿。
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窝在城市的廉租房里和几个人打扑克。
我把他揪出烟雾缭绕的房间,拿着擀面杖揍得他鼻青脸肿,当然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最后,我骑在他身上,用小腿压着他的手,抹了把哗哗流的鼻血,掐着他的脖子告诉他别再去找我哥的麻烦,有本事来找我要钱。
凌海信大声威胁:“你们就该养我,不然我就去你们学校闹事,大家都别想好过!”
“你尽管闹!看看有没有人给你钱,之前我哥愿意给你钱是因为怕你来找我。现在你闹进监狱里我们也不会看你一眼,看我哥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凌海信奋力挣扎,憋红了脸,“凌禹你个白眼狼,这么多年不是我供着你们,你们你长得大吗?”
“我和我哥又没说不养你!你老实待着,我们一个月给你两千,不赌的话足够你用!我没我哥那样的耐心,你要是再闹,除了一顿打,一分钱没有!”
我不再跟他多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想起上次把我哥打成那样,又怄气地踹了他几脚,才爬起来离开。
到家时,我小心翼翼开门,祈祷我哥千万别在家。
然而,开门就见他在茶几上写作业。
“咳,哥,今天这么早回家啊……”
见我脸上挂彩,凌卓脸立即黑了,起身拿来家里备的药,拽着我去处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