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却不知道,庄羽在他离开两年后,因为癌症去世。
他以为自己很爱他,却从来不知道,在和他交往的那段时间,庄羽就知道自己得了肺癌。他更不知道那个人每天都在咳血吐血,他看不到他日渐消瘦,他什么都不知道。
是人都不想死。庄羽有活的机会,又怎么可能不抓住?
如果他没有那么意气用事跑去羞辱他,如果就那么平静地和他分手,或许庄羽就不用死。更或者,如果他最初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让庄羽知道他不是没有钱,庄羽也不至于为了不拖累他而一直隐瞒他自己的病情。
可一切都只是“如果”而已。
拿了那笔救命钱,却看到他耀武扬威地开着跑车拿着名表,告诉他,他不配被他爱,他永远只能做社会最底层的垃圾。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亲手断送了庄羽的命。
庄羽知道他会怨恨他,却不知道,他会这样羞辱他。他最后还是把那笔钱捐给了福利院,而学校知道了他和晏明河的事,因“风气败坏”他被勒令退学。
庄羽是个被遗弃的孤儿,无依无靠,两年后,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孤独地死去。
从他的降生到他的去世,都是孤独且悲哀的。
来时无人为他欢喜,去时无人为他悲伤。
他的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片落羽,无足轻重,来去悄无声息。
……
晏明河喃喃絮语,或许是痛极了反而哭不出来,他的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
我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我也错了。
如果我不多管闲事,如果晏明河没有去探究那件往事,即使他一直无法释怀,却不必悲伤至此。现在庄羽死了,他的心大概也快死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错,但我知道,庄羽到死也未必会恨他。庄羽甚至应该是愧疚的,否则又怎么会宁可死也不花那笔令他蒙羞的钱?
至于庄羽,他错了吗?活着是一个人最基本的欲望,有活的机会,谁又愿意去死呢。
现在再来论断孰是孰非已经没有意义了。两个人都是可怜人,留下的人终归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明河先生,”我握住晏明河的手,“想哭就哭吧。”
他通红的眼珠看着我,眼神呆滞。片刻后,他缓缓闭上眼,紧紧抓着我的手,却仍旧没能哭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呼吸渐渐平缓,在梦里,却有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我见他睡着,想起身,手刚动了一下,就被他无意识地反手用力握住,费了一番功夫才勉强抽回手来。
他的手在空气中胡乱抓了几下,不知道是不是陷入了噩梦里,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我于心不忍,又将手递了过去,他握住了,紧皱着的眉毛才慢慢舒展开来。
晏明朗进来的时候,我正支着下巴看着晏明河发呆。
他的视线落在我们握在一起的手上,浓密的眉毛拧成一团,那眼神分明是在质问我是不是忘记了上次的警告。
我也皱眉。
他做出这番表情,根本毫无立场可言。
晏明朗表情不悦,倒也没有发作,走过来低声问我:“他怎么了?”
那是晏明河的隐私,我没有告诉他的道理:“他的私事,你没必要知道。”
晏明朗拉着脸,看了我半天。
时间已经不早,即使还放心不下晏明河,但Vito还在等我。我慢慢抽回手,晏明河的眉心又皱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没有试图再来抓我的手。
我顺手拿了个东西塞进他手里,他的表情平和了片刻,我刚松了口气,他却突然睁开眼。
无法对焦的眼珠转动半天才看到我,他看了一眼晏明朗,虽仍红着眼睛,虽只睡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足以醒酒,却冷静了不少。
他坐起身来,皱眉看了看手里塞着的东西,随手丢在一旁,又拉住我的手,顺手一扯,拽我进怀里,抱着我深吸了口气。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埋在肩膀上吸气的变态行径恶心出了一片鸡皮疙瘩,正要推开他,身后一只手已经伸过来,拽着我的领子把我提了起来。
被扯进另一个怀里时,就听到头顶的声音带来阵阵寒意。
“晏明河,你想死吗?”
别说晏明河,就算是晏明朗这么抱着我我也不愿意。
我挣扎起来,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被晏明朗倒挂着扛在了肩膀上。
我倒抽了口凉气:“晏明朗,你又发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