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界值_作者:黄德罕(226)

2018-02-15 黄德罕

  驾照没了,本来预订着这几天里带着癫痫到处跑跑转转,也只好打消这个念头宅在家里。宅着宅着,大概是人比较懒的缘故吧,他麻麻留院检查的那十天左右时间也过得意外的快,好像“唰”地一个星期就飞走了一样,转眼之间他借宿在我们的暂居地,我们两个可以正大光明同床共枕的时间就变得屈指可数了。

  虽然之前每天晚上同床共枕的时候都趁着他睡着之后,自己偷偷窜到地上趴着去,一副对他敬而远之的样子,但是实际上一想到他麻麻回来之后就要失去这个机会,我心里却全都是舍不得的。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是把“普通人与我的差距”抛在脑后想了些什么,想要把他一棍子敲晕绑回东北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最后那几天,他端着某精英霸霸的平板专心致志地在看《闯关东》,那神情就跟近一个月前在他家看“讨厌之谜”的时候差不多,我看着他这幅样子,想起以前,又不知道怎么回事联想到我们初遇的样子——他好像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呀……于是愈发感觉不舍,演员们卖力地表演着,惟妙惟肖出神入化,我也不怎么看的进去,满脑子都只剩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我很想问问他:“你想去闯关东吗?”我也确实这么问出口了。

  他干脆利落地回答:“不想。”

  “为什么?”

  “我其实也挺羡慕你们的,”他把《闯关东》摁了暂停,“都和我舅舅一模一样,一个两个都是风流命。而我却怎么也做不到,因为我亲爱的麻麻不想我去‘闯关东’,所以我就不能去……简直就像无法打破的天规一般。”

  他把闯关东摁了播放,可是还没过几个镜头就又被戳了暂停:“我突然之间想到银魂里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牢笼,家庭、事业、学业、社会,各种各样让你无法逃离,但是实际上,在很多的情况下,人们都是自愿将自己锁在笼子里。’”

  虽然这句话并没有他平时说的那些那么脑洞清奇、腹黑鬼畜,但是我却还是无言以对——其一是因为他不同意被我绑架到东北而感到失落,其二是因为他这两句话真的太精辟,让我听了老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还在细细的剖析着,甚至有了一种分析他的论证思路的冲动。

  这个结尾其实是留给了我一个自己得出结论的想象空间,而凭我的语言能力,这结论最终只能停留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地步,却莫名的让人有种怜悯的冲动。怎么说呢?他很有责任心?让我很钦佩?

  或许也可以这么概括吧……

  突然又想起来他的家庭是一个在《大道之行也》中,理所应当被每个人所关心爱护的家庭,又想起他的母亲的例行检查,一般这种家庭的例行检查都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又莫名地产生了好奇心。

  “诶,癫痫,你麻麻例行检查是检查什么啊?居然检查十天那么久。”

  “哦,其实也没什么,也就是一些精神和心理方面的,成本不高还有报销。”他并没有暂停《闯关东》,似乎是把这件事当做理所当然的一般轻松地说出口。

  我记得我初三的时候班上有个同学,和他的家庭状况差不多,父亲在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之后没过多久母亲的精神状况也出了问题,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基本丧失劳动能力,在他初中毕业后没多久就因为精神压力自杀。听说我那群初中同学去年冬天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天很冷,还穿着破破的薄棉衣,一见到他们就立刻掉头跑了……

  即使不用说,也知道他生活的境遇一定很差,还被怀疑有轻微的精神问题,是那种到现在过了半年左右,就已经无法断定生死的艰难——或许半年的时间,贫穷就可以把他消磨的死去。

  我莫名其妙地把那个同学的形象带入到了癫痫身上,自然而然地开始神经质地想象起来癫痫在冰天雪地里,穿着破破的薄棉衣晃悠着,一见到我扭头就跑进小巷子里蹿了几步就不见了。那个时候突然间有些想哭的冲动。

  虽然现在想起来又觉得满满都是笑点……

  总之我当时是鼻子一酸,也不知道眼眶有没有红,反正眼泪是好像马上就要掉下来了的样子,双手摁住癫痫的肩膀把他转到面向着我的方向,极力地控制着颤抖起来的声线装出严肃镇定的样子,说:“如果你哪天觉得不好过了,我带你闯关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