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雨_作者:余酲(78)

2021-06-13 余酲 年上 he

  出于对不愉快记忆的逃避,时很少想到母亲,冷不丁通过一件事联想到一回,还心有灵犀般地接到了来自母亲的电话,自是惊惶。

  按下接通把手机放到耳边,一声闷雷同时响起,时手一抖,手机险些掉下去。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那头的杨幼兰才不管他什么情况,责怪完就劈头盖脸下达命令,“木木又不见了,你快去找找,尤其你家周围,它可能又跑回去了。”

  时没告诉她自己搬出来的事,这里的“你家”指的是时家。

  傅家位于市中心,离时家足有二三十公里远。

  外头还下着雨。

  时唯恐跑空门耽误时间,想尽量把情况了解清楚:“它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附近都找过了吗?给它做的名牌,有给它戴……”

  “我说它不见了,让你去找你就去,哪这么多废话?”不知怎么了,杨幼兰在电话里的声音发着抖,“我的木木,我怎么能不担心?”

  时愣了一下。

  杨幼兰方才的语气,让他想起了住在时家的那个女人,在提及丧子之痛时的反应。

  “都怪你,都怪你没好好照顾我的木木,自从回家之后他就总是到处跑,心都野了。”

  时干咽一口唾沫,还是茫然。

  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却又抓不到头绪,不可思议的念头刚刚浮起,又被闷重的雷声捂了回去。

  “你去给我找,我不管,你快出去给我找!”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回应,抓狂的杨幼兰歇斯底里地喊,“要是敢再让我的木木死一次,我就拿你偿命!”

  这场雨一直下到深夜,带着一身闷热湿气回到家,傅宣燎顾不上洗澡更衣,先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阵。

  他喜欢趁没人的时候坐在这里想事情。虽然此刻他脑袋空空,什么都没想。

  确切地说是不敢想,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于回忆也是一样,何况今天又看到了时沐的黑白照,听到李碧菡哀恸的号哭,类似的场景总是能被动加深印象。

  风吹开覆盖其上的尘土,记忆中的画面也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清晰。站在荒寂的墓园中,傅宣燎好像听见来自旷远之处的声音,问还他记不记得当初的约定,问他怎么可以轻易忘记。

  没忘记,我没有忘记傅宣燎一面这样回答着,一面又迫不及待地遮掩,哪怕并没有人知道星期六在他眼里的鲜明度早已超越这个日子,他大可以告诉自己长眠于此的人,仍是我的此生挚爱。

  可是他不能。

  因为他知道自己变了,不知从何时起。

  他愧疚着,挣扎着,甚至怀疑所谓的挚爱究竟真正存在,还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粉饰太平。

  他厌恶极了忘记承诺,放任陷入另一场纠缠的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从外面打开,那个打乱他坚定的步调,在他原本干净清晰的回忆上挥了一刀又一刀,让它变得乌烟瘴气、面目全非的人,出现在了眼前。

  时浑身湿透,像是淋了很久的雨。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进来的时候脚步轻得如同一抹幽灵。

  “你去哪里了?” 声音也很轻。

  傅宣燎不想再被打乱,索性站了起来,向房间走去。

  那道声音却不放过他,走到哪里都如影随形。

  “你去看沐沐了对不对?”时悠悠地自问自答,“你们都喜欢沐沐啊。”

  紧接着,一声短促的笑落入傅宣燎的耳朵。

  “可惜,他是个偷画贼。”

  房间左手边是衣帽间,门口的墙上安了一面两米高的镜子。

  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伴随着剧烈撞击的闷响,时只来得及倒抽一口气,便被扼住喉咙的手掐断了所有的声音。

  “谁是偷画贼?”傅宣燎恶狠狠地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经过近三个月不冷不热的相处,再度勾起傅宣燎愤怒的时得意非常,他艰难地张开唇,无声地比嘴型,一字一顿地说时、沐、是、偷、画、贼。

  短短六个字,便将傅宣燎许多年来固守的坚持、以及刚筑起不久的防御砸得七零八落。

  怒火顷刻间烧光理智,满天飞舞的灰烬中,傅宣燎手掌收紧,看见时胸膛起伏喘不上气,只觉头皮发麻,沸腾的血液里涌动着报复的快意。

  “是你偷画。”傅宣燎强调,“是你偷他的画!”

  趁扭动脖子的间隙吸进一口空气,时有了说话的力气,哪怕断断续续:“那你……也要,拿我,偿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