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栉田死了,应该会有人联络他母亲吧。
她会哭吗?
还是装作不认识这个男人,拒绝帮他处理后事?若他母亲拒绝,栉田的后事该怎么办?如果栉田没被赶出帮派,和鸿应该会为他举行简单的葬礼,并安排火葬……但黑道份子重视规矩,现在这种状况,和鸿很难再为他做些什么。
「……他还没死呢。」
忍不住出声提醒胡思乱想的自己。
一名老妇人隔了个空位坐在他旁边,但她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只是不断点头打着瞌睡。冬日阳光从窗户射入,亮到让人眼睛刺痛。
闭上双眼。合起眼睑后,阳光仍然照得他眼前发白。
算了吧。
死了之后怎样都无所谓,因为死后就一无所知了。不相信人有灵魂,人死了之后,就是肉体被焚烧,消失在这世界上,仅此而已。
死人最多只会出现在梦里。
最近很浅眠,经常作梦,而且都是些浅显易懂的恶梦,好懂到令他发噱。他梦见一群人对莲拳打脚踢,莲向求救不成,就这么断气。他梦见栉田枪杀了莲之后,朝着自己的脑袋开枪。他梦见栉田在监狱里正准备上吊,拼命大叫,但管理员根本没听见。
他每次都吓得坐起身来,抱住自己的头。比起梦境本身,他更讨厌软弱到一直作这种梦的自己。开什么玩笑,良典应该是个精神更坚强的人才对。
回到事务所后,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专心处理文件。
他们公司正要成立新事业,非常忙碌。黑道早就不能只靠收取保护费和经营特种行业过活了。虽然没有证照,但学过不少会计知识,知道※复式簿记的原理,也看得懂财务报表。他明白若想在这世界生存下去,就必须具备解读数字的能力。以前还有栉田在身边帮他,之后他必须一个人处理好这些事情。(编注:记录金融交易的标准系统,指每一笔交易都会被记录在至少两个帐目上。)
「打扰了。」门外传来菊池的声音。
他拿着咖啡走了进来。菊池那晚被刺后,在医院住了三天。他背上的伤很浅,出血量也不像想的那么严重。当时连续发生了令他过于紧张的状况,事情好不容易结束,他的心理压力也舒缓下来,才会突然发困。问医生:「真的有这种蠢事吗?」医生一脸严肃地说:「有,千万别小看心理负担。」那名老医生在年轻时帮了他很多,因此无论医生说什么,都无法反驳。
「……放在那个角落就好。」
「是。帮您换个烟灰缸。」
菊池拿起快要满出来的烟灰缸,放了新的在桌上,立刻将烟灰弹在里面。处理文件的过程中,的烟也抽得愈来愈凶,满嘴都是烟味。
他翻阅文件,发现需要参考上个年度的资料。
菊池不知道档案夹放在哪里,因而抬起头说:
「栉田先生,去年的固定资产……」
他被自己脱口而出的名字吓到愣住。
菊池拿着烟灰缸,也瞪大了眼睛。
「……他不在了啊。」
「是、是的。」
菊池老实地回答。对了,栉田不在,那就没办法了。叼着烟,若无其事地命令道:「菊池,那柜子里有个蓝色的档案夹,帮我拿一下。左边数来第二个。」
「啊,好的。」
「不是那个,是你面前的柜子。」
「对不起,请问、是这个吗?」
「嗯。」
接过菊池递来的沉重档案夹,翻开内页,边翻边想刚才是要找什么资料。一分钟前才想过的事,他却忘得一干二净,因此感到有些烦躁。
「……请问……」
菊池事情已经做完,却还呆站在办公桌前。
「怎样?」
「呃……老大、那个……您还好吗?」
没有看他,却也知道他的视线带有窥探意味。眼睛底下的肌肉微微抽动,粗鲁地盖上厚重的档案夹。菊池被那声音吓得缩了一下。
「哪方面?」
「啊……」
「我在问你觉得我哪方面不好?在你看来,我现在很不好吗?很糟糕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老大,您脸色不太好,还冒出了黑眼圈,而且、该怎么说……那个……」
菊池欲言又止,威吓道:「怎样,你说啊!」说完便缓缓站起身来。站在桌前的菊池后退了一步。的眼神令他畏惧地低下头,但很快又像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说:
「您看起来很像在硬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