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脑子卡住了。跑出去了一段后才回过神来,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歪过头来看着他:“你以为我打算自杀,从那块石头上跳下去,是不是?”
他没有弄错: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那双绿眼睛里闪动着一点一点的光辉。
埃瑞克忽然感到有点呼吸困难。不知道是羞忿还是懊恼。
“你看上去就像那种不良逃家少年。你有点奇怪……我是说,你不像是本地的人。”他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你的衣服和鞋子看起来像是走了很远的路。可你的背包里却什么也没有。”
那个男孩把手伸到了外套口袋里,摸了一摸,掏出来一个钱包。
他抽出了一张证件,递到他面前。
“我都二十三了,可不是什么离家出走的小屁孩儿。”他说。“我那个背包里没东西,因为是在车站商店新买的。我在转车的时候把旅行包忘在了站台上,懒得回头去找。”
埃瑞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觉得自己很蠢,蠢极了。
“你站在那块石头上做什么?”他低声问。
“远眺风景啊。这儿不是地图上标志的观景台么。”那个男孩确切来说是年轻的男人回答道。他抬头望向远方。“这个季节的树林很美,不是么?”
埃瑞克向他那个方向上看去。头顶的太阳早已挪到了很远的地方,把整个山谷都染上了一抹红黄相间的柔和的色彩。他看见对面山丘的树林,浓淡相宜的绿色一路绵延到天际,混杂着一些金黄或橙红树梢顶上的颜色,沐浴在那层柔和的光辉里。
“……是的。”埃瑞克说。
对面的人转向了他,伸出了一只手。“你站得起来么?”
埃瑞克看着那只手。瘦削、修长的手指,有着细而圆润的指尖。这时候一个恶作剧也许是报复的念头浮现脑海,他不假思索地抓住了它,狠狠地向下一拽。那个男孩踉跄了一下,身体前倾。埃瑞克已经扑了上去,把他牢牢地按倒在地。
那个男孩徒劳地挣扎着。埃瑞克逾八十公斤的体重沉沉地压制着他,他的整个身躯在他坚实的肩膊和粗壮手臂下显得不堪一击。
“要是我故意袭击你的话,”埃瑞克气喘吁吁地说。“你根本没可能有半点机会,明白吗?”
男孩又试图起身了一两次,然后他放弃了。他仰面朝天地躺在那里,任凭手臂被扭到了身侧,满脸通红,胸脯急剧起伏。
“明白了。”他低声说。
埃瑞克楞了一下,然后一阵羞愧感袭击了他:他在做什么?欺负弱小吗?他松开了手,让那纤细的手腕脱离了自己的桎梏,随即站了起来。
有那么一两分钟的静寂。埃瑞克想不出该说什么。他不想道歉:他的嘴里仍然火辣辣地疼痛着,还能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儿。他自己的血。
最后还是那个男孩打破了沉默。
“喂,你能帮我站起来吗?”他向他虚虚地抬起了一只手。
埃瑞克抓住了他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这时候那个名字他刚刚在那张身份证上看到的名字在他脑海中拼写了出来。
F-E-L-I-X.
L-O-R-B-E-E-R.
他的名字是菲里克斯洛贝尔。
菲里克斯。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发生在施瓦本阿尔卑斯山地区,是德国的主要山区之一。施瓦本阿尔卑斯是它的德文名字Schwaebische Alb,在其他欧洲语言里则更多称为施瓦本汝拉山(英文Swabian Jura,法文Jura souabe),因为这个故事的德国背景而采用了第一种名称。
晃岩(Wackelstein)经常被用来命名某座山上的一个地方(突出悬崖边缘的大石头,形容它好像摇晃着要掉下去一样),有很多地方叫这个名字,并非特指现实里的具体某一地点。同样,故事里的小镇也没有对应的现实里的名字。
这篇的构思源起于《我的美丽少年》。隔了那么久,我很高兴终于有时间来完成了它。
第2章
“如果你要去镇上的话,这条是最近的路但也最陡峭。”埃瑞克说。“要不就再往前走,到岔路口走经过望塔的那条路,会绕上三四公里,但要好走得多。”
“你走哪条路?”叫菲里克斯的男孩说。
“这条。” 他指着林间笔直向下的徒步路径。“我今天没法再攀岩下去,但我得去崖底下拿我的装备包。”
“那我也走这条路。”
埃瑞克看了看他,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