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眼神,让人想接住,又觉得接不住,太轻又太沉。
收卷铃声响了,少年拎着书包飞出去,撞了同桌男生也没在意。骑车到男人住处楼下又后悔了,绕着小区多骑几圈。等电梯时又嫌还不来,一口气爬了9层。
门没锁,他推门进去,男人还在厨房忙,让他先坐。
还是来早了,少年揉了一把跑乱的头发,坐在椅子上等他的蛋糕。男人从厨房露了个头,让他先去洗手,少年嘟哝着你事儿真多,去把手洗了个干净。
再回来时,桌上多了一个蛋糕,能看出是家里做的,因为做得实在不怎么样。没有花里胡哨的奶油花,也没有生日快乐四个字,就普普通通一个蛋糕胚子,抹了一层白色奶油。
简单到……和每年父亲过生日,端出来的一样。真一模一样,少年将它360度回旋来回观察试图找出一丁点区别,没有。
于是他把蛋糕掀了,摔门跑了出去。不要了,过生日有什么可庆祝的,不就是长大了一岁吗?即便不庆祝,人还是会长大的。
他好恨,恨自己和父亲有一半基因相同,很父亲气死了妈妈,还带了一个漂亮老实的男人走进了他的生命里。
恨男人给他的东西,和给那个老混蛋的,没有差别。
可他最终还是没地方去,每年过生日这天,他都不爱回家。甚至会稍稍恨一下生下自己的女人,埋怨她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傻逼,亲手结束生命。
恨她为了爱自己的父亲,丢下了自己。
掀了蛋糕跑出来,少年不记得桌子有没有倒。直到晚上11点他才上楼,再门前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敲开这扇门。
结果他一推,门没关,还给他留了一条缝。
少年蹑手蹑脚走进去,客厅没开灯,掉在地上的蛋糕也没有收拾,仿佛在告诉他,做这个蛋糕的男人也有脾气。
没做过家务的小寿星摸了扫把,蹲着擦地,突然发现地上的蛋糕胚是深色的。他打开灯,白色的奶油底下全是深色的,藏着巧克力的胚子,夹着几层菠萝。
少年拿着盘子装起来,去敲男人的卧室,屋里没声音,他进去看,男人已经睡着了,侧脸和曾经演男一号时差别不大,眼尾的纹路很温柔,嘴角微微下撇。他笨死了,不会吹枕边风,不知道做一个好看点的蛋糕,也不知道打电话叫自己回来。
男人听到脚步声,一睁眼看到一个很大的黑影蹲在自己床边,狗一样,捧着雪白的瓷碟吃东西。
“你怎么回来了?”男人总是这么问,好像少年找他必须需要一个理由。没有正当理由,他们之间是跨不过去的断层。
“烦。”少年的脸偏过去。
“烦什么?”男人问。
少年自暴自弃了。“想约你出去,又怕你不想惹我不高兴才答应,又怕你不答应。”
5.
男人当下没有回应,而是像触碰了火源,把他吓得撤了半步。他偏了脸,给少年的感觉是方才的话不该说,莽撞脱口而出,莽撞堵了两个人的后路。
他不回答,少年就不起来,还把蛋糕给吃完了,死也要死在这条后路上,不让男人退不见了。
几秒后男人才挤出三个字。“不像话。”
行了,少年心里的野火像烧了老房子,一发不可收拾。他憎恶男人给他的东西和给老混蛋的一样,却希望男人给他的答案和给父亲的相同,最好什么都答应。
最好只对自己什么都答应。
这十年里,少年就没听到过他对父亲说不。
结果到了自己这里,就是不像话。
他问男人为什么不像话,男人说不出来,整个人像被谁踩碎的玻璃,尖、冷、脆,但又难掩自己已经被人踩碎的事实。
“那傻逼怎么对你都行,我约你出去为什么不行!”少年问,问完就后悔了。他习惯性的伤人是一把尖刀,谁踩上去谁流血。
男人不说话,好像连反应都没有。少年突然意识到他可能不是没反应,而是被自己刺惯了。
可是他不理自己的时候,少年又觉得自己是被扔进外太空的傻逼孤儿。他急于摆脱这种毁灭性的孤立,问男人,自己能不能留下住一晚。
男人摇摇头,笑着让他回去吧,说你有家。
家?少年最终还是拎着书包走了,怕自己强留下来,他一整夜孤立自己。回家的路上,少年只记得男人身上的那件睡衣,他没穿丝绸,穿了一件纯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