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他知道什么的话,那他知道的只是当 OCD 发作时无法控制的自我撕裂感,至于其他的,他一无所知,但…… 路弋宁看着 GreYs,他们两个并不是同一种人,他们只是患上了同一种病,GreYs 所说的他并不懂,也并不明白,于是他摇摇头。下一秒路弋宁看见那双眼睛一扫刚刚的无助,重新染上怒火和阴鸷,变成了他记忆中的模样,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只有你…… 只有你!除了你从来没有人懂过。”
路弋宁平静地与他对视,想起曾经因为 OCD 发作而被同学嘲笑的事情来,他的课桌上永远会摆三根笔,课本和本子也总是三个一套,但总有人会趁他课间去上卫生间时拿走他的笔或本子,他们不是将东西藏起来,就是一群人将那东西抛着玩,一群人大笑着看着他在教室里像无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没有人会因为他的崩溃和眼泪而自责,他们只觉得好玩,他仍记的那个男生在上课铃声打响时将他的笔从窗户上扔下去,然后无所谓的说,“就一根笔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有什么毛病?”
是啊,只是一根笔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即使报告给了老师,老师也只觉得小题大做,他觉得自己像是人群中的一个异类,一个因为失去了一根笔就会歇斯底里的怪物。
路弋宁也曾经希望遇见过一个能明白他感受的人,但绝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况且在他看来 GreYs 也并不明白,他是个只能感受到自己的人。
“肃静!” 审判长敲下法槌,“辩护人是否发表辩护意见?”
被告律师站起来,朝审判长点了点头,然后说出了两个字:“暂无。” 他话音一落,庭内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这预示着被告一方放弃辩护权。
审判者微微颔首,刚准备开口,旁听席猛地站起来一个女人,她指着被告律师破口大骂:“老娘给你那么多钱,你他妈连个屁都放不出来!!!咳咳咳…… 辩啊…… 我把东西都给你了,你给我把我儿……” 守在一旁的法警连忙上前,“这位女士,请您不要扰乱庭审秩序,否则我们会强制将您驱逐出去。”
女人声音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喘着粗气,她死死捏着法警的胳膊,喊道:“我儿子要被判刑了,我说几句话怎么了!陈述,我全部身家都给你了,你当时怎么给我说的!你那个时候不是能说得很吗?不是说没问题吗?怎么这会屁都说不出来,啊!!”
“女士,请您冷静!”
“冷静个屁!” 女人又扭头看向路弋宁,“视频我看了,他也没对您做什么,您大人有大量放过他吧,他才十五岁啊,这进去了,一辈子都毁了。”
还没等路弋宁开口,一旁的于欢扶着桌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伸手指着那个面容枯槁的女人,声音发颤,“因为你儿子,我丈夫右眼失明,全脸三分之一烧伤,我丈夫的后半生谁来赔?谁来赔?”
“于女士请您不要激动。” 于欢身旁的律师扶着她坐下,法警则将女人带离了法庭,女人冲着 GreYs 喊道,“圳圳,是妈妈啊,你看看妈妈,李顷荷那个畜生跑了,但妈妈不会不管你的,圳圳……” 但是直到她被带出去,GreYs 都没有回头看过他,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回应。
路弋宁看向张堼,张堼摇了摇头,轻声道,“看来他的养父母不再管他了。”
证据充足,被告放弃辩护权,审判长当庭宣判了判决结果。原本的八年有期徒刑,因为精神评估结果而发生了改变,GreYs 将被强制送往青山精神病院进行治疗,直到主治医生确认他的精神状况有所好转,方可转到普通监狱服完余下刑期。
当法警将 GreYs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过头看着路弋宁,“当初看到老师的书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不孤独…… 老师,你能来看看我吗?” 但是没等到路弋宁回答,那扇门就合上了。
张堼起身,微笑道:“路老师,恭喜胜诉。”
路弋宁 “嗯” 了一声,“对了,您今晚有时间吗?我定了麓合居的饭,到时候可以叫上世言,大家一起吃个饭,这段时间真的辛苦您忙前忙后了。”其实不是他定的,是秦聿定的,但他毕竟没怎么在外面吃过东西,也不知道什么饭店好一点,只能借花献佛了。
“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堼一笑,她说着拿出手机,消息几乎多得要溢出来,打开一看大多数都是李世言发来的,“世言问庭审结果怎么样,您觉得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