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月_作者:funny2333(156)

2021-09-06 funny2333

  梅洲君心里清楚,有这一段前尘在,无论如何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他们势单力孤,挟在手里的就只有一个二当家。这伙水匪彼此间早已暗生嫌隙,看二当家行事,贪财好色,处处和匪首阳奉阴违,拿他来要挟水匪,恐怕是笔蚀本买卖。

  只不过......以二当家这种脾气,当真甘心久居人下么?或许水匪间的派系之争,正是他们苦海间的一线生机。

  梅洲君心念电转,几乎是霎时间察觉到了异样。

  大当家那一声喝罢,却是再也没了下文。唯有又疾又厉的雨声,一阵阵扑在布帘上,那种蛮横涌动的势头,简直如同雨中困兽一般。梅洲君望不见帘外的情形,却依旧能感知到那股迫面而来的杀气。

  有人在帘外争斗!

  这一轮交手迅捷如闪电,船底被踩得吱嘎作响,将来回攻守间的动势暴露无疑,片刻过后,只听脊背触壁的一声巨响,小船在浪头猛然耸动了一下,陷入了一阵极度紧绷的寂静中。

  直到一道残影洞穿了船舱,以肉耳几乎难以捕捉的频率爆发出啸叫声。

  ——砰!

  那一个焦黑的小孔,这才徐徐冒出青烟来。

  是枪响!

  这一枪来得太不是时候,其声脆亮,竟是一举洞穿了满江风雨,船舱外一片哗然,似乎远近的水匪都被枪声所惊动了,纷纷掣船聚拢过来,正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人?大当家......大当家受伤了!”

  “怎么回事?这是二当家的船!”

  “有谁见过二当家没有?恐怕是落在了他们手上!点子很硬,手头还有枪!”

  “点灯......快点灯!传讯给水寨!”

  与此同时,布帘之外。

  两道人影一触即分,大当家闷哼一声,五指几乎抠进了船舱里,还没稳住身形,一注热流已然自颅顶直劈下来。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血,反而被一瞬间的空旷和清凉所慑,仿佛冥冥中有一只枯瘦的手,死抓着他核桃青的头皮,万千杂念都在这几枚手指底下,四散遁逃。

  ......常慧,你的第一颗戒疤,叫清心。如今一年期满,这是第二颗,叫乐福。往后还要静心修持,断除我执......

  第三颗,第四颗......切记切记,勿忘勿忘!

  涂了红蜡的艾绒被死死压在他头皮上,紧接着是纸捻被点燃的一声轻响。

  ——哧!

  火光腾起,受戒时的剧痛顺势滚进了他灵台中,大当家负痛狂呼起来,猛然去抓自己剧烈痉挛的头皮,唯恐它从颅顶上挣脱出去。

  他抓到了一手粘稠的血污。

  头顶的戒疤被那一颗子弹活活犁翻了,皮肉翻卷,焦痛入骨,方丈苦心留下的善种一夕被破,他抬起来的眼珠简直是从血污里爬出的一双厉鬼。

  他生平所受之戒,只是画地为牢罢了,这世上多的是罔顾规矩的鼠辈!

  就在他抬眼的瞬间,一道刀光从天而落,直贯颅顶一—却偏偏在一个猝至的浪头中,险险贴着他的额头劈落,因毫厘之差,仅剃去了他鼻梁上的一层雨水。

  作为刺客的青年两手握刀,单膝撞地,全凭腰胯间一股拧转的蛮力把住刀锋,不至于一刀剁穿舱底。

  竟然还是个了不得的练家子,那双凤眼淬火般照过来,大当家哪里会认不出来?这一伙戏子初来乍到,梁子却已结下了,眼前这个白玉衡,就是其中最难啃的一根硬骨头!

  大当家毫不迟疑,一把将枪提在手里。又有几个水匪从邻近的小船一跃而上,环卫在他身周。

  “好啊,不是冤家不聚头!”大当家冷笑道,“把渔灯全亮出来,我倒要好好会会客!”

  “会客却也不必了,”白玉衡抱臂道,“我劝你还是收拾收拾奸细,那一枪可不是我开的,说不定你大当家前脚横尸江底,后脚城头就变幻大王旗喽!”

  这一番话说得半点儿不客气,大当家心中却是一凛。

  白玉衡从舱顶跃下时,双手持刀,怎么可能腾得出手来开枪?

  这一发冷枪来得悄无声息,抓住了小船颠簸的瞬间,他一时间竟也判断不出方位远近,这才被冷枪所伤。

  尽管如此,他也不会被这三言两语所挑拨,而是格外警醒起来——这戏子恐怕还有同伙!

  “这话你留着同阎王说吧,”大当家喝道,“亮灯!上阎王叉!”

  邻近那十几条小船听他号令,同时掣起了渔灯,火光大作的同时,十几杆阎王叉从旁突出,死死勾住了白玉衡的大船,几乎是凭着一股蛮力往岸边搠去,岸上更是灯火通明,方圆几里水寨都被急促的猿啼声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