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腾出一手,闪电般扯住新娘子的右臂,往前一拉。新娘子的手腕顺势从堆蹙的大红绸缎中滚了出来,仿佛抽了骨头的白蛇,被拘束在一弯银镯中。
难怪她如此温顺,腕骨脱臼的剧痛令她根本使不出半点儿力气!
“下巴也卸了,”龙川次郎道,“卸了爪牙,果然省却许多麻烦。要不然,我还不放心让她坐在后头。”
他将那一只软绵绵的手往回一抛,新娘子吃痛瑟缩了一下,搭在膝上的水银镜应声落地,迸出一声脆响。
哐当!
说时迟,那时快,后视镜中腾出了几道纷杂的寒光,自林先生印堂间贯过,荡向龙川次郎双目之间!
这一瞬间的分神几乎是致命的。
就在龙川次郎侧目闪避的瞬间,车前竟斜出一方怪石,林先生惊出一身冷汗,急忙道:“龙川先生,小心!”
龙川次郎非但没有放慢车速,反而抓着方向盘,一把急转,整辆小车以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疾速,偏入了岔道中。
呼——呜!
这一条岔道异常崎岖,小车在疾驰之中猛烈颠簸起来。一缕尖锐的啸叫声透窗而入,整一扇玻璃在强悍的风压下蜂鸣不止。
好凄厉的风声!这车是开到了什么地方?
车窗外黑沉沉的,道路两旁竦峙的石影几乎侵轧到玻璃上,不远处更有一段虎口般的收束,路径极窄,车灯照不到的地方更不知蛰伏着多少危石,再这么疾冲过去,随时有触壁之危。
“龙川先生,刹车!”
龙川次郎面孔上不时掠过呼啸的石影,那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停不住,刹车下有东西!”
什么?
林先生悚然坐直了,正要开口,耳边忽而掠过了一缕砭人肌骨的寒气,只见后视镜中,那两个魁梧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眼珠里青光一闪。
——喀嚓。
林先生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这两人已经重新靠坐在椅背上,右手斜按腰侧,外衣翻开一线,武士刀同时滑入鞘中。
刀?他们什么时候拔的刀?
与此同时,车轮底下爆出一连串刺耳的刹车声,这一辆小车在冲进虎口的同时,被刹车片险之又险地勒停了。直到这时,龙川次郎握方向盘的十指仍深陷在剧烈的痉挛之中,迟迟没有松开。
林先生察言观色,立时俯身下去,在刹车底下摸索片刻,抓住了一样东西。
那是半枚珍珠耳铛。
断口平滑如玉。
刚刚那一刀,竟然在车辆疾驰之中,精准地擦过龙川次郎的鞋底,将这一枚要命的珍珠劈成了两半!
不对,不止一刀,这两人是同时拔的刀。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掌心里骤然爆发出一股寒意,那仅剩的半枚珍珠便在他的注视之下,化为了齑粉。
“龙川先生!”林先生悚然道,“这两位是......”
“是津田将军的贴身武士,昨夜特别派遣给我,用来对付几根难啃的骨头。这一手拔刀术果然名不虚传,要不然......”龙川次郎脸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眉骨上的伤口霎时间暴凸起来,“珍珠......珍珠......贱人!你也配和我同归于尽么?”
这是明晃晃的迁怒,这样一个双手被废的弱女子,哪里有刻意作梗的本事?
只是他在武士的眼皮底下,竟被区区一枚珍珠耳坠摆了一道,差点落得车毁人亡的下场,要是传进津田将军耳中,岂不是断了往后升迁之路?
龙川次郎咬肌突突直跳,等掌心里的冷汗止住了,这才从方向盘上撕下两只手来,拧身扯住了新娘子的前襟。
他在女人面前,总是全无风度的。
“看来,你这一双耳朵,已经等不到令兄来取了!”
新娘子虽然目不能视,却也预感到了危险,竭力抬起手臂抵在他胸前,不住往后退缩,只是这一对软绵绵的手腕哪里使得上力气?
龙川次郎从袖管中拔出短刀,正要一把扯下她的盖头,余光中忽而青光一闪,两道格外阴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两个武士并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他,那目光譬如两股冰泉水,霎时间将他心头的邪火浇熄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深不见底的惊疑。
他们怎么还不闭眼?
这一对孪生武士修习的是闭眼拔刀术,闭眼见生,睁眼则死,拔刀收刀快于交睫。此时被这样的眼光所注视,即便是龙川次郎,亦不免在心中泛起一股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