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洲君接着道:“王文昌死后,是你料理的尸首,还特意避开了帮手,你在他身上找什么?”
“我......我......这小子身上还有油水,我总得刮上一刮。”
“不止是油水吧?”梅洲君道,“你把他身上的东西都一烧了之,这可不像是敛财的样子。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欠条?还是信?或者说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相片?”
福安没说话,隔着软枕也能听见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能让你冒险替任春妒收拾烂摊子,这情分可不一般啊。我猜,是......”
梅洲君俯首下去,飞快地说了几个字,福安霎时间如疯牛一般,在沙发上四处乱撞,一面挣出两条胳膊,闪电般扼住了对方的脖颈。
要知道他被戳中了要害,已是状若疯癫,凶悍异常,这两只手一捏一攥,就是牛颈骨都能被活活勒爆,更何况这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只是下一秒,他胳膊肘内侧就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敲,筋骨瞬间错开,刚攒起来的力气,都在剧痛中漏了个精光,竟然连根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嘘,”梅洲君道,“客人还在吃饭呢,死得轻巧点儿,别吵着人家。”
——砰!
这一发子弹一举贯穿了软枕和颅骨,嵌入沙发垫中,显得异常沉闷。
血水悄无声息地渗进沙发缝。
梅洲君料理得当,身上没沾到血,就只是整了整西装马甲,径直往回走。
他这都杀人善后回来了,那头石老板依旧在“嘶嘶”地吸着冷气,肚鸣声如雷一般。
这腹泻的苦头委实不小,好在也有人来同他作伴了。
“石老弟,嘶,可够臭的,怎么回事?你肠胃不好就少喝点儿,何苦来败主人家的兴致。”
这声音但也有些耳熟,梅洲君站定一想,记起来是个雷姓盐商,素来和梅家交好,他得叫一声伯父。
“雷兄,这人有三急呐,要不然我也不想在这大好日子里给梅兄放炮仗,你说是不是?”
“你慢慢来吧,我可呆不住了。”雷老板刷刷地抖了抖裤子,提好了。
“哎,别啊,”石老板道,“我就等着你作伴呢,实话不瞒你,我还真有点怕,你刚才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动静?我酒喝得好好的,你说的是什么动静?”
石老板半晌没说话,直到雷老板再次催促起来,才小心翼翼地在嘴里“砰”了一声。
雷老板笑道:“这就对了,你这拉肚子的动静跟滚雷似的。”
石老板急了,道:“我......我听见了,是枪声!”
“石老弟,你怎么又来了?”雷老板道,“自打上次从医院里回来,你这疑神疑鬼的毛病就没好过。”
他们一伙盐商,包括梅老爷在内,前阵子都去圣玛利医院探望过遇刺的严会长,说是探望,其实还是看笑话的成分居多,只不过如意算盘没打成,全天下都知道他们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自然只能吃了个闭门羹回来。
只有这石老板的小儿子哮喘发作,恰好在院长莎莉丝女士处求医,病房就在同一层楼里,因此一行人分道扬镳之后,他独自过去探望幼子,还在医院里盘桓了片刻。
这一探可就不得了了。
当晚他就跟撞了邪似的,急急忙忙将小儿子接了出来,成天闭门在家,直到最近才出来走动,却又添了个一惊一乍的毛病,但凡听见些响动,就恨不得一窜几尺高,
这会儿听雷老板问起,他打了个哆嗦,压低声音道:“可别提了,我这条老命差点就交代在医院里了。”
雷老板也压低了声音,道:“怎么个说法?”
石老板再三推拒不过,心里又委实憋闷得慌,这才松了口风。
他那天去探视幼子的时候,恰好是饭点,没来得及跟夫人嘘寒问暖几句,就有个洋护士进来送餐,头发淡金,高挑健美,样貌有些像白俄来的舞女。石老板从前在外应酬的时候,最好这一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一下可是醋海翻波,洋护士前脚才推着餐车出去,他后脚就被撵出了房门。
那洋护士也听得懂俗话,转过头来,朝他笑了一笑。
石老板好歹有了些慰藉,便追着她,一路同她搭起话来,先问名姓,再问芳龄,还没谈上几句,就被一股奇异而熟悉的咸香勾住了。
这香气正是从餐车上飘来的。
能住得起圣玛利医院的,都是些薄有家资的人物,因此饭菜各异,在医嘱之余,多少会照顾到病人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