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借我一下!”我不由分说地抓起茉莉放在桌上的苹果,无视她恼火的大叫,追着苔西小姐飞奔而去。
“苔西小姐!”我气喘吁吁地拦住她,“这个给你吃。”
她显然很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想给你吃!”我努力地把苹果往她嘴边凑,还差一厘米……
“乔尼,”苔西小姐后退了一步,担忧地看着我,“你今天很奇怪。”
奇怪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啊!
然而这个世界没有给我辩解的机会。茉莉怒火冲天地追了过来,夺回苹果,像被抢了蛋的母鸡般拼命用铅笔啄我。
等我好不容易逃出她的攻击范围,苔西小姐己经走远了。
我沉浸在一种莫名焦虑的情绪里,仿佛身体漂浮在半空中,踏不着地面。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小小一粒米搅和得如此心神不定。它就像管弦乐团圣诞演出中的一个错音,像屁股下的坚果壳,像指甲不小心划过黑板的触感,像茉莉削断的铅笔尖,让我的心脏颤颤悠悠地乱跳。我没完没了地反复自问:难道真的是我不正常?
难道下巴上的残渣在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合理的,而不合理的是我的认知?
说到底,什么是合理的呢?
小的时候,我把父母告诉我的一切当作真理,比如一厘米比一英寸要长。直到我发现他们记反了。
也许这一次也是他们错了?
午饭的时候,我故意挤了一点番茄酱,用指头抹在自己下巴上。
我将脑袋扭来扭去,试图引起别人的注意。最后还真的有个同学拍了拍我:“哥们,嘴擦一下。”
我如获新生,狂喜地一把揪住他:“你看见苔西小姐的下巴了吗?”
“什么下巴?”他皱起眉。
“苔西小姐的下巴上有一粒米!这么大!”我比划给他看,“可是没人让她擦嘴。”
“真的吗。”他不咸不淡地接口。
“你不觉得很荒诞吗?下巴上有东西,是有权被提醒的吧?”我迫切地寻求认同。
他就此深思熟虑地沉思了一会儿。我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问题有什么好考虑的,只能耐着性子等他的答案。
最后他点了点头:“我想应该是的。”
我欢呼一声,一跃而起,冲过去找苔西小姐。我一秒都不想再忍下去,我一定要告诉她。
苔西小姐已经吃完饭了,正在走出食堂。我叫住她,定睛一看,那粒米还若无其事地粘在原处。
换言之,这一整个上午都没有一个人提醒她。
我抱着一种救世主的悲壮,庄严地措辞:“苔西小姐,有件事你必须知道。你的下巴上,有一粒米。”
……
预想中的羞愧与感激都没有出现在她的脸上。苔西小姐平静地、甚至有些茫然地反问我:“所以?”
“……所以?”我脑中一片空白。
“这妨碍到你了吗?”
我愣住了:“严格来说倒也没有……但是……”
“这妨碍到其他任何人了吗?”
我的背上开始出汗:“苔西小姐!请听我再说一遍!你的下巴上——”
“有一粒米。我听见了。”她微笑着点点头,那该死的米粒随之危险地颤颤悠悠,却就是不肯脱落,“乔尼,你太焦虑了。”
我岂止焦虑!我觉得自己快要室息了!
“为无关紧要的事情产生情绪彼动,是不成熟的表现。”她温和地、语重心长地说,“冷静下来想一想,就算这粒米不抠下来,你会因此而产生损失吗?”
我冷静下来想了一想。
我并没有损失。
是的,即使这粒米一辈子长在她的下巴上,我也不会掉一滴血、丢一块钱。
就像圣诞乐团的错音,就像茉莉削断的铅笔,损失都是他们的,与我并无关联。
可我无法忍受啊!
“不行,我受不了。”我几乎是呻吟着扑过去,试图抠下那粒米。然而手臂刚刚伸出,就被苔西小姐牢牢抓住了。她的劲儿比我大,抓得我动弹不得。我哭了。
苔西小姐替我抹去眼泪,宣布道:“我不会弄掉这粒米的。这是我给你上的最重要的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