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舍不得他这样。
阿闹骂我也好,向其非终有一天会恨我也好。
我都再也没办法从他身边逃掉了。
向其非醒来时,已经过了发车时间。池衍没有叫醒他,仍在脑内和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争斗,后路封死并不意味就敢大胆向前。直到向其非检查过箱子又怒气冲冲喊他名字时,池衍才勉强从混乱中回神。
太久没睡,身心俱疲,朝刚刚睡饱的人扯出个假笑,又想起自己手里正劫持对方证件,局促地想要还回去,想解释:“我不是”
向其非没接,面对面跨坐在池衍的腿上,恶狠狠朝他脖子咬上一口。
池衍“嘶”一声,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说:“轻点,乖,疼。”
向其非松嘴,下口狠,牙印已经渗血,他又觉得咬重了,朝伤口又亲又舔,半晌才想起还要质问此人:“你想走是不是?你又想走!”
池衍收紧手臂:“对不起。”
向其非下巴勾在池衍颈窝,胳膊绕在他背上不松:“你要是不想接小筝,那我们就不去,你要是想走,我们走就好了,但是你得告诉我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去哪儿都可以,但是我们俩要一起,你就算觉得受不了想跑,我也会和你一起跑的……诶,你,你哭啦?”
难以置信。
秦之默去世至今,池衍第一次迎来如此彻底的情绪宣泄,他抱住向其非像抱紧一块浮木,极狼狈、不堪、丢脸。但在向其非面前好像丢脸也没什么。此前从未想过他会轻易说出“我陪你一起逃”这样的话,似在默许有些责任你真不想负就算了。毕竟向其非是从来不曾逃避过什么的。
也从没想过,竟会有人在如此了解我后仍然爱我,甚至可以照单全收我的肮脏、犹豫、寡断与脆弱。
第49章 邮件
7月22日,外面下了点小雨,车厢里空调打得很低。向其非打个喷嚏,把盖在腿上的被子掖紧。
向其非此生,坐Z字头火车的机会不多。掰指头查,一次约摸是十岁左右,跟向荃屁股后头同他一票驴友们进沿川藏线往西去,中途让高反直接送回老家。第二次就是高二暑假进京,挑了便宜的票买,省钱给游戏机。结果回来之后,游戏机的事情忘个干净,脑子里只有滂沱和摇滚乐,省下的钱最终用来买了专辑。
正值旅游旺季,他俩借向其非的好运抢到一张下铺,池衍自然把位置让出来。再早几年硬卧没少坐,跟向其非比,爬高上低的还是他更熟练一些。
早饭分掉一桶泡面,并消灭了昨天带上车的点心。手边没有好用的梳子,向其非放弃和乱糟糟的头发战斗,反正背包里带了两顶帽子。他蜷在狭窄的硬卧上,倚池衍半边身子用一根自动铅笔给手机换卡。而池衍坐在床边,日记本摊上小桌,偶尔抬头盯列车外玻璃附着的水滴相互追赶,再低头写上几行字。
决定出逃前,他俩简单核算了资金。蓝点的巡演是真不怎么赚,向其非甚至觉得池衍比出发之前更穷了,但还是比现在的他强一些。索性自己剩的二百都转给池衍,买下两张开向沈阳北的单程票,又买了一张新电话卡。池衍的旧诺基亚关机扔进行李箱夹层,用起向其非当时硬塞给他的黑色iPhone。
向其非摁紧卡槽,“搞定,”他把机器伸到池衍面前晃悠,语调有些藏不住的快乐,“现在全世界除了你,谁也找不到我。”他把池衍的号码存进新卡里,“也只有我能找到你。”
昨天起,向其非就难免有些兴奋。起初他打开灯,看到池衍收拾好的箱子,又去盯他的眼睛,读出其中不堪疲惫时,内疚其实是占上风的。虽然除没看好秦筝外,其他事情并不能算是他的错,只是忽然想起高二暑假,从北京回来,钱惠来写完作业,在他房间里读过萨冈的《左眼皮》,里面极残酷地写,“所有漂泊的人生都梦想着平静、童年、杜鹃花,正如所有平静的人生都幻想伏特加、乐队和醉生梦死。”
向其非向来对此不甚在意,彼时,他电脑桌面正塞满涅、枪花、齐柏林飞艇或黑色安息日的文件夹,跃跃欲试要踏进滂沱替他打开的新世界去。
现在怎么突然懂了呢?拥抱生活也许是我一厢情愿,他只是尽全力满足我的期待而已。于是便极努力向池衍传达,没关系的,你的脆弱也好,你的退缩也好,我都爱着,没关系。
也从这一刻起,其他一切都被向其非抛诸脑后,秦筝的问题、乐队的问题、开学日期、暑假作业、如何同单乃馨交代、要不要顾及阿闹和钱惠来的情绪,乃至未来种种都暂且不去想。向其非坐在池衍的腿上,把他抱得紧紧的,听他哭掉积攒许多年的泪。池衍哭起来很狼狈,也不如以往那么帅了,他变得很小,很孤单,又很动人。只是这么抱着,隔层层衣物,向其非却觉得比任何一次面对面做爱都赤裸,情感共鸣已超越同样美妙的原始吸引,向其非意识到,除了爱我,池衍也开始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