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了,如果不是现在,那么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他这样想着,追上他们的脚步,毫无征兆地跪在白猎面前,毕恭毕敬,俯下首去,恳求他收自己为徒。
“请你带我一起走吧!无垢鹰!”
“哈!哈!哈!你想做密探吗?”白猎大笑三声,蹲下来平视着他,“做这一行可是很危险的哦,说不定哪天就会丢掉小命,连替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不需要。”他却斩钉截铁地说,“我不需要替我收尸的人。要是死了,就腐烂在那儿吧,我不在乎。”
他的回答让白猎有些动容。白猎微微抬起右手,等候在不远处的部下赶忙小跑着过来,拿笔记本记下了他的吩咐,随后以更快的步速小跑着离去了。
在此过程中,李渔舟始终没有抬头。直到白猎亲自扶他起来,他才用那双漆黑的眼睛憧憬地望着对方。
“我不会收你为徒。”白猎说。
李渔舟眼中的失望一览无余。很快,白猎又说:
“但是我可以带你去九曜国。我儿子需要一名陪读书童,你大他两岁,年龄上正合适。若你肯学,跟在他身边,便能得到不可估量的资源和人脉,到时候,自然有比我更好的老师教你如何做一名合格的英雄。”
李渔舟惊讶地睁大了眼。
他注视他,正如注视一个期待救赎的罪人。
于是,他依然决然地离开了家乡的边陲小城,来到九曜,成为了白家长子——白宿的陪读书童。
那些年里,他确实学到了白猎允诺会教给他的东西。足够的知识,处理事务的能力,跳出小圈子的思维方法,还有,贵族般的生活方式。
白宿很喜欢他,吃穿用度,都按照仆人里最高级的档次赐给他,李渔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眼界的差异”。当他望见尚是孩童的白宿站在凉亭里,大声练习竞选发言时,听到白宿话语中提到的国家内部正在发生的矛盾和忧患,他才隐约意识到,光是自己一个人变强,也毫无意义。
这个时代,不需要单打独斗的英雄。
相反,只有与人协作,才可能获得惊人的影响力,才能高屋建瓴地统治好这个国度。
“要离开白家?”
“是。”
“为什么?”
“我想在实战里学会与人竞争的方法。”
他最后还是向白宿提出了暂时脱离白家的申请。这是他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的结果,当然,没人强迫他这么做。仆人们都不理解他的用意。放弃白家这么优越的条件,独自去外头打拼,这个人脑子怕不是被驴给踢了。
但白宿不会这么想。
“我认为你已经足够优秀了。”白宿用略显稚嫩的嗓音评价他道。
声音稚嫩,不意味着他的想法稚嫩。李渔舟向来都猜不透这个小大人的心思。
“不,还不够……想要成为像白猎大人那样优秀的人,我的努力还远远不够。您给予了我安逸的物质生活,我不得不向您表示感谢,但是,长期被浸泡在这样的温水里会使我失去斗志。”
“那是你个人选择的问题。在温水里也一样可以保持斗志。”
“也许是,也许不是。您知道,我是个穷人,出身微薄,并无一技之长。我的家庭带给我的唯一优势,就是我能忍受最恶劣的环境的折磨,我不希望这最后的优势也被自己浪费掉。”
他以为白宿一定会拒绝,可白宿却只是轻佻地倒掉了茶杯里的桂花酒
“……你的逻辑里满是漏洞。”他说,“无所谓。若你想去,就去吧。”
李渔舟跪在地上,对他行了个大礼。
“是。”
再后来,成年礼上,他加入了龙虾组,一举成为年轻势力中最受瞩目的新星。
人们总是不停的被高估和低估,就像伏在大海中、受其摆布抛来荡去的浮游生物一样,那些不稳定、不可控的系统与它发生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它,也许将偶然当作了必然;也许将必然当作了可能。
他曾经以为,他们的相遇是一种必然。
他从不认为自己可能会动摇。这份初心,他坚持了十年,也会坚持得更久。只是,在方才的一瞬,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即使再度回到九曜,也无法根治他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