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原本应该与她无关。
一个孤立无援的囚犯,居然能在一夜之间逃出监狱、还站在飞翔于夜空的船上,被这片璀璨的星河牢牢吸引住目光。这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自由”总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在做梦。
她有一肚子疑问即将脱口而出,但她管住了自己的嘴。因为带她上船的白发少年看起来并不想同她攀谈。
他从不多解释一句。他格外吝惜自己的言语,似乎在享受沉默给他带去的安宁。过了一会儿,他走到炉子旁,咬下手上的手套,用没带手套的手直接握着灼烫的茶壶柄,往陶瓷杯里倒了些开水,放在她面前。
“……谢谢。”她说。
面对她的局促不安,少年依旧没有解释前因后果的意思。
一定是她那时脑子抽筋了,少年对她伸出右手,她竟鬼使神差地握了上去,也不问问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打算带一个囚犯去哪里做什么。现在上了船,她反而失去了退路。
要是被狱长知道了她逃狱的事,刑期肯定会翻倍。
船舱里光线昏暗而压抑,只有窗外的月光依稀可见,少年给她倒完茶后,就站在窗边对着外面的星河发呆。
若小澍紧张地环顾着四周,用她怯生生的眼睛打量这艘船里的一切,但由于这里实在太黑,她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在狱中死里逃生的灰猫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桌面上,它打了个哈欠,就开始趴在那儿呼呼大睡,她现在连找它说话都做不到。
“你之前做过舵手吗。”
漫长的沉默之后,少年的第一句话就让她措手不及。
“没有。”若小澍如实回答,“我是魔法装置研究员,没干过别的。”
“嗯……掌舵很简单,我相信你能很快就学会。”少年走回桌边,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的视线集中在她脸上的黑色伤疤上,片刻后,他错开了目光,“……他们可真是浪费了你的头发。”
“什么?”
“你现在看上去完全不像个女孩子。”
他在指她被强行剪掉长发后的糟糕造型。尽管他的语气里既不包含批评、也不带有讽刺的意味,但她还是感到自己遭受了一点冒犯。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她努力使自己心平气和地说话,“我有些问题想问您。”
“问题?”少年淡淡地说,“现在我们正在往北方前行,大约明早就能逃出国界,在正式通缉令下达之前,你都是安全的。根据我的经验,申请跨国通缉令需要至少一个星期的时间,那个时候他们就连你的影子都找不到了。但是,相对的,你以后也再也不能回到这个国家。”
他说了一长串的话,像是提前思考好的、专门用来堵住她的嘴的台词……
“不,我想问的是……”她却摇了摇头,道,“你是谁?”
少年的手僵在半空中。
一瞬,他的脸上出现了能称得上“表情”的面部肌肉变化,但他很快恢复了冷漠。
“林染。”他说,“如果你是在问我的名字的话。”
“林染……”
若小澍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她搜寻着记忆里与它相关的信息,却发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真抱歉,她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他将旧风衣随手挂在一边的墙上,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若小澍看见他脖子上挂着一条散发荧光的吊坠。随后,他往黢黑深处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事一样回头说:“船舱有两层,如果你累了,可以去楼下睡一觉。虽然现在只铺了草席。比起监狱,应该算不上寒碜吧。”
“林染,你为什么要救我?”
若小澍突然叫住了他。
白发少年陷入了沉默。窗外的风猛烈地拍打着船体,发出呼呼的声音,他一动不动,就像一尊失去了生命的纽伦堡玩偶。
在黑暗中,若小澍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突然开始害怕。她没有由来地,本能地、想要逃避可能从他口中说出的理由。从她的心房和心室里钻过寒冷的血,夜空中的繁星也仿佛冻结成了冰霜。
“……为什么?”
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或者说,他声音里的情感更接近于苦涩。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