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结束后他后悔了_作者:庄嘉(155)

  李萧山觉得一阵晕眩,浓浓的黑影侵袭上来,让他呼吸困难。

  再睁开眼,床前坐的不是李浪,而是久违的李泯。

  他静默地用笔在纸上划动。李萧山知道他的字也很好看,毫无特色的好看,工整犹如印刷,他这个人连外表都是一样,没有哪里挑的出数据上的错误,可细看,才会发现空缺着一部分永远无法找回的灵魂。

  李萧山握紧了拳头。

  他突然想仔细看看李泯。

  他竟然好像不记得李泯是什么样子了。

  因为知道他周正得没有缺点,所以不会用力地去记他的样子,也不会反复观摩这张不用被记住的脸。

  精神越来越差之后,他甚至连李泯从前是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李泯……”他第数不清多少次叫这个名字,莫名地想起自己从未像亡妻那样叫过他小泯。

  这个名字也是他给他改的。

  泯,寓意消失,丧失,抹除。

  他告诉他“你叫李泯,泯灭人性的泯”。

  做一个像这样的人就好,他曾经这样想。

  后来果然看见他乖乖地向人介绍:“我叫李泯,泯灭人性的泯。”

  一直到长大。

  李泯听见了,放下笔,向他靠过来。

  李萧山睁了睁眼睛,实在难以看清他的模样了。

  他艰涩地说:“说说……你长什么样子。”

  李泯顿了顿。

  他很少观察自己过。不知道怎么去描述自己的长相。

  可是,有个人喜欢观察他。

  观察他一切无趣的习惯,观察他自己都未曾发现过的细节,观察他留下的所有痕迹,观察他的情绪,他的感受,他的目今为止的幸福进程。

  从前只有他观察这个世界。

  现在有人从世界中来,只观察他。

  “我的眉毛很浓,”李泯说,“眼睛是很薄的双眼皮,睫毛向下遮,鼻梁上有一点不明显的驼峰……嘴唇很软。”

  都是那个人告诉他的,关于他的一切。

  李萧山闭上眼,想象他所描述的样子。眼皮很薄、睫毛向下遮、微微的驼峰,原来他是有特征的,可让李萧山说,说不出来。

  “是别人告诉你的吗?”

  “是。”

  原来他也是可以被仔细观察的。

  不是所有人都会忽视他的感受。

  只不过那个人不是他保护了十几年至亲的亲人。

  “有人对你好吗?”

  “对我很好。”

  李萧山忽而沉默了。

  他发现李泯和以前不同了。

  在说最后那句话时,他的尾调中,是轻而又轻的温柔。他有情绪了。

  “你喜欢那个人吗?”李萧山问出原来的李泯绝对无法回答的问题。

  而他身旁,此刻的李泯,顿了顿,郑重地回答。

  “我很爱他。”

  “我想要和他拥有婚姻,在一起,过一辈子。”

  李萧山的声音骤然严厉起来:“有情绪是很苦的,你不怕苦吗?”

  李泯近乎宣誓一般,虔诚地低语:“我愿意为他忍受诸多苦难。”

  ……

  安静半晌,李萧山的声音低下来。

  “那爷爷只有祝福你。”他声音虚渺地说,“好像你不需要我给的枷锁也能做得很好……”

  作茧自缚的从来就是他一个人。

  他听见李泯低低说了声谢谢,便再无话说。

  李萧山翻了个身,“我要睡一觉,去做你的事吧。……不要做我的事,做你的事。”

  他束缚了李泯半辈子,渴求无数,最后他能留下的,也只有一句谢谢。

  ……

  四月中旬的天气好得让人难以置信。

  漫长的旅途中,李泯撑着额头,想着一些以前的事。

  他独自一人进行过很多次飞行,总是这样看着窗外的云层或文件度过,鲜少横生过枝节。

  仅有的两次,都发生在遇见景予之后。

  一次景予跌在了他腿上,一次景予倒掉了半杯酒,告诉他我们一样。

  泯,本意消失。

  李泯冥冥中觉得,如果没有景予出现,他本该顺从命运而消失。

  而在他消失之前,他出现了。

  于是他又走到了今天。

  李泯模模糊糊地想着住在奶奶家的那段日子。

  除了功课和猫,还有整整一壁,摆满的书和电影碟片。

  那位女士会在书架上插花,帽檐上系丝带。她会给每一盆植物起名字,有一百种浪漫的法子。

  她会笑盈盈让李泯去拨开土放下种子,悉心地掩埋上,守分从时地浇水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