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记者继续道:“因为上午有去采访《有一天》的主创团队,他们表示了对《长夏》的欣赏,也希望您能对这部片子多发表一下看法。您刚刚提到他的主线脉络在同性间的情感,那么《有一天》的主角从一开始出场的基督教徒形象,到最后结束的时候,在众人面前取下十字架,选择登上离开家乡的列车,去寻找同性爱人。这其实是一个从挣扎到最后坦然的过程,那您觉得电影中展现出来的,是哪一个点打动他,或者说能打动观众去接受他完成这样的转变呢?”
“好像回到了大学念电影赏析课的时候。”许云清沉吟片刻笑了笑,“这个问题我感觉有点抽象到我难以回答。但至少从我的角度看,电影里面,两个人之间彼此的吸引和张力,从第一次见面,到眼神之类的细节,整个的铺垫是很到位的,所以到最后的结局,也只是一个很自然的过渡,其实一味去强调性别没有什么太大意义,这不过是一个阻碍问题,但吸引力的本身和这个没有太大关系。”
“也就是说,电影里所展现出的吸引力,两个人的志趣相投是您可以感受到的。”或许是对许云清这样笼统的回答不够满意,女记者笑着又问了一句,“那么您觉得,您可能会像电影里一样被同性打动吗?”
陶立阳略懂一点法语,在翻译开口之前,已经大概知道了记者的意思。
他起初有些诧异,毕竟在国内的环境下,这实在不是一个太好的问题,但在电影节上,又在有电影作背景的前提下,似乎也并不算太不合时宜。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很想听许云清的答案,虽然同时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管许云清怎么回答,都不能代表或者改变什么。
但他的确很想听那个答案。
“我吗?看来刚才并不是最后一个问题。”翻译说完,许云清似乎顿了一瞬,笑着换了个更为放松的姿势,“ 但这个问题是不是问《有一天》的主创更合适?我以为你会问我是不是隐藏的性别认知障碍者。”
他甚至不忘开一个玩笑,引得记者也笑了:“您可以都回答。”
“后者我的确不是。至于前一个问题。”许云清看着镜头,回答得很坦荡, “电影很动人,但就我本人来讲,在感情的层面上,应该是不可能会被同性吸引的。”
女记者歪着头笑起来:“很肯定啊。”
“当然。”许云清笑意不改,神色坚决又坦然。
陶立阳关掉了电视。
他的手比他的大脑更先一步做出这个反应,以至于在客厅忽然安静下来之后,他有些无措而不适应。
陶立阳觉得自己心脏似乎停了一瞬,伸手想要端过茶杯喝一口水,不知怎地,一个不留神,杯子就掉在了地上,茶水溅了一身。
“把杯子摔了?”徐安茹正巧从厨房端了菜出来,见他弯腰正捡地上的碎瓷片,赶紧走过来,“哎呀,怎么有血……还捡呢,你手都割到了。”
陶立阳抬起头,看见徐安茹焦急的目光,才顺着去看自己的手。右手背上果然被割了个不小的口子。血已经顺着手背一直流到了地摊上。
他不知怎地,就记起来在剧组的时候,依稀也有一次因为许云清摔了杯子,被割了个口子①,似乎没有这样深,但具体为了什么,他有点记不清了。
是巧合吧,陶立阳想,还是一种预兆?
他想得太入神了,一直到徐安茹念着碎碎平安给他包好了伤口,都还在发愣。
“去换身衣服,也弄湿了。你这孩子,毛手毛脚的。”
徐安茹说着把他推到卧室去,又把替换的衣物给他拿出来,才关上了门。
陶立阳靠着床边坐了一会儿,手上逐渐分明的痛感,让他略微清醒了一些。他重新打开电视,再转到刚才频道,专访已经结束了。
他抬手捂住脸,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听见门外徐安茹在催他,后知后觉地换好衣裳,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笑来。确定自己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异样之后,才回到了饭厅去。
一整顿饭陶立阳都在不停地说话,聊自己最近的工作,聊亲朋好友的近况。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不让自己流露出太大异常。
饭后他还陪陶成下了几局棋,只是一直都在输。
“你是有多久没下过了,怎么倒还不如你早几年的时候了?”陶成皱着眉头说。
其实并没有多久,在山上的时候,他还和许云清下过。那时他们的心思都不全在棋上,有时候不经意间碰到了对方的手,那盘棋也就再也下不下去了……但真的如此吗?陶立阳又惶然有点疑心心乱的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