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狱友还没回来。
兰特背过身对着残破的墙壁,从后槽牙的缝隙处摸索出一根细细的透明鱼线。鱼线死死地卡进牙缝,在舌头的遮掩下勉强躲过不久前的检查。
他转动手指勾住鱼线,强忍住令喉头瘙痒的呕吐欲望,缓缓从蠕动着的食道里拽出足有米长的鱼线。
鱼线那头并未连接着什么耸人听闻的恐怖凶器,反而是张叠成烟卷形状的照片。氧化泛黄的照片被装在防水的塑料膜里。兰特小心翼翼地拆开薄如蝉翼的塑料膜,颤抖着手打开照片。
照片上,一高一矮两个男孩手拉着手紧紧依偎在对方身侧,像是害怕镜头似的,露出有些局促不安的笑。
照片背面写着两行小字:
Lambart&Ludward
兰伯特与路德华,
Brotherhood for Eternity
永永远远的兄弟。
兰特将照片贴身放好,背后的监控镜头闪烁着红光。
牢门被从外推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铁锈像头皮屑似的往下掉。初次见面的狱友眼前一亮,露出饿狼才有的森然目光。上位狱友不够耐用,新来的看着倒是能让他玩上一整晚。
腥味在狭隘的牢房中蔓延。
监控那头,路德华微微皱眉。
血液总是很难清。
他拿起笔划掉旧人的名字,斗兽场或许等到了新的卫冕之王。
“卡尔。”
助手以卑恭的姿态弯下腰。
“先生,我在。”
“把你的椅子搬过去,让我们看看这位正直的兰特会怎么做。”
“您是要我新打的那把吗?”
路德华垂眸看向助手,银灰色的发丝搭在眼前,“有什么问题吗?”
卡尔挺直的脊背微微颤栗,主人的目光炽热而滚烫。
“您之所愿,我心所向。”
路德华对他自愿奉上忠诚的宣言无动于衷,“你在等什么?”
“是,先生。”
牢房里回荡着低沉的喘息声,倒在地上的狱友已经没了气息。兰特的面无表情既像是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又像是惊吓后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无措。
铁门再次打开。
四肢着地的壮汉跪行入内,他光亮无毛的脑袋被烧红的烟头烫出卡尔的名字,那是主人在宣告所有权。
“唔唔唔!”
堵口器让他说不出话。
“嘿!伙计!你还好吗?!”
兰特顾不上自己颤栗的身体,踉踉跄跄地迎过去帮他解开束缚。在镣铐落地的瞬间,壮汉突然暴起,沾满灰尘的双手疯也似地戳向兰特的双眼。
“对不起……”
“只要能杀了你……”
“主人就会放过我……”
壮汉用尽全力撕咬翻滚,像头不会运用工具的野兽,嘴里却如同无助的受害者般小声为自己辩解。
兰特艰难地在地上摸索,指尖触碰到还带着体温的镣铐。镣铐两端连着锁链,正好是可以勒住脖颈的长度。
“呵……呵……”
壮汉发出憨笑般的气音,挣扎着的手掌在地上用力拍打。他混迹在地下拳击场几十年,下意识以为只要拍打地面就能脱离这座窒息的地狱。
他的以为在这里并不适用。
贴在他身后的男人看似瘦弱,还长着张精致的脸,同时却也有一对铁钳般的手臂,这便是他死亡的港湾。
站在门边的路德华将屋内的一切尽收眼底,他小幅度勾起嘴角。
“两小时内两个。”
“不错,我正直的罪犯。”
兰特失力般地松开手,怀里的肉块应声落地。他顺着声音看去,路德华依旧是那副完美到不真实的模样,笔挺的典狱长制服,纯白的手套与黑色的直筒军靴,连鞋带都系得规规整整。
“你个混……”
脏话骂到一半戛然而止,兰特的目光与其说是怨恨不如说复杂,里头掺杂有太多情绪,最多的便是无措。
“你到底想做什么?!”
杂乱的牢房与溅满血迹的墙壁让路德华皱起眉,活像是刚从垃圾堆爬出来的男人也影响了他难得的好心情。
“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哈?”
没头没尾的话听得兰特一愣。
半刻钟后,淋浴间响起稀稀拉拉的水声。偌大的浴室内只有两个人。
兰特无奈地问道:“喂,你该不会是要站在这儿看着我洗吧?”
“把衣服脱了。”
同样一句话时隔半天再听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味道,至少这次兰特吸取了前人的教训,很快把自己扒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