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狄原来是睡得很沉的,可自从他住进加护病房,莫狄就眠浅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季末稍稍动动手指他都会醒来。
于是季末就一动不动地靠着他的哨兵,等待睡意再度降临。
本来莫狄是很反对他在病房里还继续工作的,然而季末十分坚持,莫狄拗不过他。
因为精神域受创的缘故,他每天都睡得很多,其实也觉不出有多劳累。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如果他不工作,不加紧研究,他真的安不下心。
季末刚从昏迷中苏醒那会儿。
当医生说他暂时脱离了危险,病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季末问莫狄的第一个问题,是
“我记得你在一份报告中写过,一个预知事件只有唯一的一个trigger?”
莫狄还没端详够季末的脸,正惊魂未定地盯着季末哭肿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被这个没有任何上下文的问题问得一愣。
他疑惑地看向季末,然而向导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莫狄只能当他是工作狂的毛病又犯了毕竟他的向导在家休息的时候,一天工作也能逼近十六个小时。
于是莫狄搜刮着回忆,说:“我是这么写过,但我后面应该有打括号写了‘仅推测’,这只是一个猜测而已。”
“那你为什么这么猜测?”季末立刻发问。
病房好像一下子变成了教室,老师步步紧逼,学生努力给出答案。
莫狄在他床边坐下,往季末身后塞了一个靠枕。
“你看,Z一共改变了两个预知事件,对吧。”
即使他们两人已经把话说开,在进行讨论的时候,仍然会沿用案例中的化名,因为会更客观。
季末点头。
莫狄:“我们分析过,这两个事件的trigger,一个是Z给家里留遗书,一个是给H买脱敏药。都是一经发生,立刻改变事情发展轨迹的。”
“嗯。”
“我假设trigger只有一个,是因为看这两份案例,我想不到Z还会做出什么不一样的选择。”
季末这时候忽然笑了。
他看着莫狄,说:“我突然想到你之前说的,我爸妈那个案子,如果我不让我妈请雇佣兵去找我爸,让他死在边区,就可以阻止了。”
“你怎么突然……”莫狄眉心蹙起,为什么突然用这么主观的口吻讲话?这根本不是正常讨论研究的样子,而且……
为什么季末这么激动……?激动得几乎像是吵架。
“我的意思是,想要不让事情发展成预知梦里的那个样子,手段其实有很多。比如我当年不用留下遗书,反而可以绑架我妈,一样可以逼我哥回来。”
季末笑得露出了八颗白牙,嘴角高高翘起,过于灿烂。
这个笑容反常得让莫狄都有些害怕。
“可你不会……”莫狄握住季末的手,却被季末躲开。两个人隔了一米距离,季末眼睛迸射出光芒,迫切地想要说服莫狄。
“你不要管我会不会。包括如果我不给陆洁买什么脱敏药,直接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让她摔断条腿送进医院,她也不会过敏死掉。”
“还有边区生化实验室的罗主任,我要是把他直接从楼顶上推下去,也算是改变了预知事件不是吗?”
莫狄盯着季末,一言不发。
季末越说越残忍,但还是笑着:“对吧?”
他甚至还歪了歪头,觉得自己说得分外有理。
从昏迷当中醒来不过一时半刻,他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活泼。季末看莫狄一直紧张地看着他,甚至笑得更欢了。
他拍拍莫狄的手,“你放心,没什么大事,我只是突然想证明一下,trigger不止一个而已。”
说完这句话,季末又躺了下去,闭上眼,唇边还带着森森笑意。
莫狄久久地望着他,然后也在他身边躺下。他把季末搂进怀里。
季末仍然是闭着眼睛的,但是嘴唇的微笑在颤抖。
他的向导在害怕。
莫狄从他们的精神连结中感知到这一点。
季末用牙咬住了下唇里侧的软肉,克制住自己的微颤。可他的手很凉,在莫狄怀里暖着,也凉得吓人。
莫狄给他盖好被子。搂了好一会儿,他轻轻抚摸着季末的脸,问道:
“你是不是又做什么预知梦了?”
季末眼睛发酸。
他在昏迷的时候已经哭了很久,现在眼睛很涩。
不想哭。
“没有。”这句倒是实话,季末讲起来不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