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八的年岁,天真又稚嫩,空有满腔炽热,不识人情寡淡,无惧世俗现实,以为转眼即经年,以为永世持恒久……
可世事哪来这般简单和美?
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思维与感知都有差异,相处起来难免磕磕碰碰,大吵不停小吵不断,每天都在争吵与妥协之间反复,那种争吵,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纯粹的发泄情绪。
很多细节陆景都忘了,只记得那段感情消磨到最后,剩下的是无尽的抱怨和折磨。
他们就像两列接轨错位的列车,一路磕碰,最后惨烈追尾,前者加速离开,后者元气大伤。
那段时间他情绪极糟,处于一种焦虑暴躁又伤心愤恨的状态,夜里失眠,还食欲不振,就这样,心理与身体的双重打击之下,没过多久就大病了一场。
陆家从未那般兵荒马乱过。
先是陆家夫妇彻底翻脸,再是独子急性胃出血紧急入院。
陆景还记得,他在家突然大口大口地呕血,昏迷后再度醒来,人已经在ICU躺了好些天。他一度以为自己还在梦里,茫然的视线穿过层层围着病床的大白袍,看到他家美艳骄傲的陆太太在玻璃墙外抹眼泪,最是注重保养的脸蛋苍白憔悴,在他眼睛一闭一睁间,仿佛老了几十岁……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母亲如此强烈的情感父母常年在外,他被忽略太久了,也太寂寞了,以致于从程烁那儿抓到点儿微末的温暖,便如趋光的飞蛾般奋不顾身。
分手后,陆景愤恨过,沮丧过,也伤心过,几经郁郁寡欢,随着年纪渐长,才终于明白,人生在世,总免不了取舍,程烁当年也不过是遵从内心罢了。
然而,道理他懂,却不代表要感同身受。
骄傲如陆景,如何忍得了这种感情败于现实的俗烂桥段?
谁稀罕谁呢!
但现实就是如此狗血。
谁能想到安家花重金挖来的让安公子瞻前顾后伺候着的程大博士,就是他那死鬼前任?
冤家路窄!
“咔!”
忽然,阳台传来一声,像有东西掉落在地。
陆景起身走出阳台,看到乔以棠正挂在隔壁阳台栏杆上。
陆景:“……”
“景哥!”一见他出来,乔以棠马上笑了,“还没睡吧?”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莫名有种性感的味道。
陆景抹了一把脸,甩去方才在房里的伤感春秋,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大晚上的你干嘛呢!”
跑阳台上自挂东南枝吗?
“我睡不着。”乔以棠说,“你呢?”
陆景佯怒道:“你还问!要不是你,我能在这外头吹着冷风跟你贫?”
乔以棠很轻地弯了弯眼睛,“那你回房,把外套穿上再出来。”
他为人敛,轻易不笑,久久舒展眉眼,棱角分明的五官软化下来,是一种很暖心的温柔。
陆景:“???”
穿上外套再出来什么鬼!!!难道不是该让他早点回房别吹风着凉吗!?
陆景瞪着乔以棠,有些抓狂:“你到底怎么回事???”
乔以棠趴在栏杆上,无辜地歪歪头,“我真的睡不着。”
陆景:“睡不着数绵羊去。”
乔以棠:“不数。”
“难不成还得我哄你睡?”
“你不是我爸爸吗?”乔以棠突然道。
顿了顿,他又说:“爸爸,你就哄哄我。”
陆景:“……”
陆景脸腾地红透了。
所幸黑灯瞎火的,没暴露。
虽然平常没少嘴炮占人家便宜,可真被人高马大的帅气小伙儿这么一喊,谁受得住!?
偏偏乔以棠还不放过他。
乔以棠用那双黑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景,一字一句说,“陪陪我呗,爸爸。”
陆景:“!!!”
陆景当场离去世只有那么一点!
他怕吵着人,只得压低了声音,气败急坏道,“乔以棠!好好说话!”
乔以棠又笑了,神色飞扬,是一个很开心的笑,“景哥,我睡不着,陪陪我成吗?”
这还差不多。
再喊爸爸,你爸爸要炸了!
陆景隔空冲他指了指,回房披上外套又出来了。
“你也去穿个衣服,别感冒!”
乔以棠把外套拉链滋啦一下拉到下巴上,“穿了,就一直没脱。”
陆景学着他趴在栏杆上,隔着一臂之遥的距离跟他两相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