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在路中行,总免不去命运的无常。
爷爷奶奶相继离世,他孑然一身于天地间
乔以棠从不怨天尤人,他敬重命运,又不甘于沦为命运的囚徒,他出身底层,天生自带不服输的犟气,命运洪流势不可挡,却裹挟不了他的意志。
所以他来到了羊城,遇上了陆景。
阿棠会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会有一个很幸福很幸福的家……
……
七月夏花葳蕤成簇,附中放暑假了。
高三前的暑假是短暂的,八月就得腰斩。
教室里乱糟糟一片,乔以棠刚给代衍讲完错题,裤兜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他飞快低头看了眼,推了其他同学的发问,抱起书往外走。
毕业班在附中堪比濒危物种,是重点保护对象,学校特地为他们圈出一栋独立教学楼,下学期开始,他们就不在这边了。
走到门口,谢依蓝在后面喊住他。
“乔以棠,你要回家了吗?”
乔以棠停下,没转身,偏头看着她,“嗯。”
“那……”
乔以棠:“?”
胸前的书堆得有点儿高,他一边心不在焉地等谢依蓝说话,一边用下巴磕着最上边那几本固定好。
“我帮你拿书吧?”她手藏在背后轻绞衣摆,在乔以棠的沉默中很是局促。
乔以棠:“不用了。”
小女孩儿面皮子薄,被拒绝便不好再坚持,只能讪讪地举起手挥了挥,“那……下学期见。”
乔以棠略一点头,走了。
他慢吞吞走下楼,耳畔有风拂过,栀子花沿途点点成荫,阳光跳跃着穿过人工湖面,织就一片斑驳,三五成群的同龄人嬉闹着擦肩而过,远处球场传来喧哗阵阵,回廊一片绿意葱葱,来到转角处,乔以棠放缓了脚步。
有人倚柱而立,闻声回头。
轻风带来了南方夏日独有的微濡,衣领间发丝翩动,栀子树将炫璨阳光筛成细碎金箔,落在那人肩头。
乔以棠在校园的喧闹中停下步子,静静地注视着他。
陆景突然冲他很轻地笑了一下。
说不上为什么,乔以棠突然愣住了。
须臾之间,鼓噪的盛夏喧嚣忽而远去,在这片刻岑寂下,乔以棠呼吸轻慢,视线胶着。
那人丽无双的眉目含笑,眼底藏着无间星云,身后映着万丈苍穹。
一瞬间,过往时空千转百回宛如浮光掠影,竟教乔以棠分不清现实与过往。
乔以棠记得小时候在老家,在那落拓贫寒小山村,灰败的土屋下,万物苍凉,某一个雨后清晨,他推门出屋,瓦片上雨水滴答,屋前小路泥泞不平,在那个小而荒僻的世界里,嗅觉先于其他感官捕捉到空气中那缕若无似有的暗香。
小小的乔以棠个头尚不及爷爷腰身高,山里有野物,老人家怕小孙儿乱跑出意外,严禁他独自往山里跑的。那次是他首度阴奉阳违,逐着花香,追着鸟鸣,啪嗒啪嗒地跑了出去,破旧的塑料鞋踩在泥路上,沿途溅开了一地的水花。
他心心念念,为心所驱,在山野间百般辗转,早将老人的叮嘱抛之脑后。前方山岭延绵不尽,忽而柳暗花明,阳光晰出七彩色带,土坡上喇叭花遍地盛放,错落了一地的蓝白,雨珠滚落花瓣,没入藤蔓织就的绿毯中……
晴空万丈之下,蓬勃生机骤现。
那是四五岁的稚龄孩童第一次为生命的澎湃而撼动。
如今年届十八,正当年华,愁的是裹足不前,苦的是相思无果。
那人犹如天神降临,在他百般迷茫寥寂之时,以不容拒绝之姿,出现在他面前,就如同他灰败的童年中那片铺无垠的花地,破开一片焦黄的荒野废土,美好又热烈。
砰!砰!砰!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砰!砰砰!
震耳发聩的鼓动,是汹涌奔腾的情感冲击……
他终于明白,人类赋予爱情数之不清的复杂情绪,不过是欲扬先抑的原始积累,质变达到量变,总有一天,由好奇、向往、冲动、忐忑与惆怅所糅合而成的多元情感会在某一个契机下,以破竹之姿冲破边限,将人带到一个极致的巅峰。
他曾以研究解题的模式来剖析情感,对着错综复杂的公式与定义挠破了头都得不到答案,他怕误人误己,“疑罪从无”,却不想答案来得这般突然。
喜欢与依恋,哪是刻板严谨的数学模型推算得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