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骗子继续说着拙劣的谎言,“所以我用不着再骗自己喜欢你,跟你在一起了。”
静了几秒,也可能是一个世纪那么久,我听见自己的心在逐渐下沉,摧枯拉朽地一坠到底。
“是么。”
听不出情绪的语调,随后“唰啦”一声,空气里潮湿的水汽都震颤了一下,那声音不像是从手机里传来的,我循着音源抬头。
江把窗户拉开,从漆黑的窗里探出手肘撑在窗台上。原来他一直都在家。
他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一手指尖夹着忽明忽暗的一点烟丝燃烧的火光。
风一吹,火旺了些,点亮他深刻的轮廓。
我把下唇撕咬出血才堪堪止住大声叫一声哥哥的渴求。
为什么今晚没有月亮,不能把他的脸照得更清晰点。我只能拼命眨了眨眼,试图在脑海里刻下每一帧模糊的画面,耳朵里捕捉着近乎于无的呼吸声。
像是在看一出默片。
突然想起曾经在老旧的唱片店买到一张年代久远的磁带,是小区门口麦当劳里常放的那首《First Of May》,但当时我却没有能播放的机器。
等到很久之后终于拥有播放器,那盘磁带却因为放置太久受潮,磁粉脱落,播放到声音一半就突兀地停滞,只余下磁带无声地空转。
我为此惋惜了很长时间。
“你遇到我实在太倒霉,”我分不清自己是在说谎还是在陈述事实,视线不舍地从江不甚明晰的身影滑落到暗浪涌动的泳池,“当年把我从泳池里拉出来也许就是个错误,你不该管我的。”
我看了看时间,哪怕是空白的磁带也该咔哒一声停了。
“哥,你忘了我吧……”
说完这句话一阵阵眩晕袭来,几乎天旋地转,我不知道从江指尖抖出的橙红色星火是在下落还是在上升,是会点燃门厅的矮灌木丛还是会在天上燃出一朵烟花。
恍然间,我听到他叫我:“小晚。”
我连忙把手机贴的更紧,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音节。
是诘责,是谩骂,还是失望,只要他还愿意再跟我说句话。
“嗡”地一声,手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
我手一松,下意识地想去抓胸口的平安锁,只抓到一手空。
小时候外公总说,骗子说太多谎就会变成哑巴。
我浑身发抖,不断地对着空气,对着三楼的窗户说着,对不起,哥哥。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忘了我吧……
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像是被人扼住喉咙,灌进热铁,最后无声地号啕起来。
一支烟燃尽,江抽身,关上窗消失在黑暗里。
我知道再也见不到他了。
外婆早已精疲力尽,一上飞机就合上眼,我要来毯子给她仔细披好。头倚在窗户上俯瞰被灯点亮的海城轮廓。
像一张巨大的,用道路编制成的网,错综复杂,张牙舞爪。
我曾经拼了命的想要逃离这里,兜兜转转十年间无意扎下根,如今斩经断脉时才发现根深却并无盘虬,孤零零一条扎在地上。
断了,也就成了一桩槁木。
外婆动了动身子,收音机从毯子下滑落。
我弯腰捡起,无意间拨动开关,电池早在登机前就扣掉了,却仿佛感受到有细微的声音淌出来,是白天外婆站在白桦树下听的那首曲子。
飞机像一颗饱满的子弹轰然冲进厚重的云层。
我望着窗外,分明是一片虚无,却好像看到江怀生拦腰把我抱上飞机的景象,跳帧似的,又变成江背对着我弹钢琴的背影。我对着窗户喊,哥哥。
哥哥。
他始终没有回过头。
眨眨眼,所有画面消失不见。只有额头上的汗在窗户上晕出一的小块水渍。
我把外婆的收音机贴紧耳朵,反复听见那段缥缈的唱词。
“一场好梦匆匆醒,心已碎,意难伸。
从此不到钱塘路,怕见鸳鸯作对飞。”
十年,能拥有江的十年已经足够长,梦也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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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部分就结束啦……唉
谢谢大家的一路陪伴和包容! 没想到会这么这么长
(最后这几章包括前文我会再陆续修修改改… 然后就是重逢之后的故事啦
## 44
塘镇很小,绕着镇子走一圈用不了一个小时。
这里和海城唯一相似的是四季都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