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_作者:言朝暮(78)

  再看琵琶琴头琴身,手指按品,间距短粗,音调高亢,琴弦柔软。

  外观与钟应记得的黑白照片别无二致,就连沈聆曾经感慨过的特征,都能与手上的雕花琵琶一一对应。

  只不过,他心心念念的郑婉清的雌蕊琵琶,真的到了手,却是楚书铭的雄蕊!

  钟应喜不自胜,看向台下。

  “师父,这是雄蕊木兰,应该是楚先生的南音琵琶。”

  樊成云点点头,严肃脸上勾起一丝笑容,想到的却是别的事情。

  “既然是雄蕊琵琶,那么现在的主人是女性,也难怪她会将琵琶出售了。”

  “这有什么关系?”

  弗利斯闻言困惑皱眉,“难道你们中国的乐器,还讲究男女隔离,女的不能弹雄蕊琵琶?”

  “不是这个意思。”

  钟应出声反驳,怀抱琵琶,语气欣喜又雀跃,“而是南音琵琶延续了唐代的风格,从弹奏方式上和我们现代流行的北派琵琶截然不同,如果这把琵琶现在的主人,学的是北派琵琶的话,弹奏这把雄蕊木兰的难度极高,而且可能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作为雄蕊琵琶……”

  他说着,将竖抱的琵琶打横,斜抱怀中,如同抱着一把吉他。

  “楚先生都是这么弹奏它的。”

  南音琵琶,传承古韵,无论是琵琶制式“四象十徽”,还是弹奏方式,都一如唐朝,改变极少。

  楚书铭单独演奏琵琶时,选用的是别的琵琶,采用的是大众更愿接受的北琶竖式抱法。

  唯独和夫人周婉清一起演奏《木兰辞》,必定会拿起这把雄蕊木兰,恢复南琶横抱的传统,奏出琵琶入唐时相同的古色古香。

  钟应从来都是透过照片,去思考楚书铭弹奏的音色。

  此时怀抱雄蕊,他随手拨弹,就能演奏出日思夜想的《木兰辞》——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流传了千年的汉乐府,响彻维也纳音乐大厅,每一根弦都颤抖出盛世唐朝的风华。

  琵琶声声,演奏的是万里赴戎机的坚定,更是寒光照铁衣的不悔。

  钟应的弹奏,去掉了管弦乐器的叨扰,唤醒了一段风卷云涌的回忆。

  音乐协会的音乐家、乐评人,听过无数的琵琶曲,还是首次见到像吉他一般的南音琵琶。

  视线好奇,又觉得传统的乐器当真神奇,不愧是价值一千万欧的珍品。

  弗利斯却盯着那把斜抱的紫檀木琵琶,克制不住灵魂中翻腾的思绪。

  直至钟应一曲弹毕,才笑出声来。

  “原来这琵琶,就是这么弹的!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音乐厅尽是商人豁然开朗的笑声。

  好像钟应随性的一首南琶横抱弹法,解决了他多年以来的疑问,令他欣喜若狂。

  钟应好奇看他,弗利斯抚住心口,收敛不住笑意。

  “抱歉,我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但是我感谢你教会了我另一种琵琶,中国的乐器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也见证了我有多么的无知和狭隘。”

  他的话发自真心,笑意灿烂亲切,与之前冷漠浪荡的富商判若两人。

  “弗利斯先生,我想知道您所知道的一切。”

  钟应抱着琵琶站起来,走到舞台边缘,居高临下,肯定的说道,“您一定认识这把雄蕊琵琶的主人。”

  弗利斯笑着看他,不再像曾经做的那样故意岔开话题。

  “你果然非常懂这琵琶,知道它应该怎样正确的弹奏,所以你说过的故事,应该也是真的。”

  “我当然愿意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这位商人的视线真挚,似乎在平复情绪,“但是很遗憾,我认识的琵琶主人已经去世了很多年。”

  钟应并不意外。

  1942年,楚书铭已年余三十,如今去世多年也在他们预料之中。

  可弗利斯笑容忧伤,又有着如释负重的叹息。

  “他死在1944年,毛特豪森集中营。”

第23章

  钟应错愕看他, 就连一向冷静的樊成云,都克制不住出声。

  “弗利斯先生,您确定吗?”

  樊成云往来世界各地多年,对奥地利的毛特豪森集中营不算了解, 也不是一无所知。

  “楚先生是去的美国, 他从美国登上回中国的邮轮, 为什么会出现在奥地利?”

  木兰琵琶出现在维也纳拍卖行不奇怪。

  乐器始终是乐器, 随着主人的迁徙、移民、赠送, 出现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都符合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