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_作者:言朝暮(94)

  楚慕默默把烟摘下来,捏在手里,敲了敲手上的书本,长叹一声。

  不知道他是为了不能抽烟叹息,还是为了逝去的人叹息。

  艺术乐团的办公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樊成云也不急着逼迫楚慕表态,他只是感慨道:

  “木兰琵琶能够在遗音雅社重聚,是沈先生、也是楚先生的愿望。我和小应有幸来到维也纳,既见到了雄蕊琵琶,又见到了雌蕊琵琶,自然是希望能够带它们回到中国,完成逝者生前的遗愿。”

  这话说得何其悲伤,连众人的呼吸都显得沉重。

  谁知,办公室响起一声轻笑。

  楚慕夹着那根没点燃的烟,表情戏谑,嘴角笑意直白讽刺。

  他盯着樊成云,“遗愿?”

  楚慕径直拿起火机,点燃了烟。莎拉想阻止都来不及,只能瞪大眼睛盯着眼前的烟气缭绕。

  “我妈的名字,确实叫楚芝雅。只不过,她死了快十年了。”

  他长呼一口气,像是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一般,遥遥点了点那张清晰的黑白照片。

  他意有所指的说道:“人都死了,怎么死的,死前有什么愿望,重要吗?”

  楚慕黑沉的眼睛在烟雾里泛着光,钟应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是没有被震撼、不是没有被感动。

  只是心中的迷茫痛苦,远超过了语言的描述。

  “重要。”

  沉默许久的钟应,认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楚先生在集中营依然惦记着木兰琵琶,他甚至空手弹奏琵琶,给迈德维茨带去了希望。这份希望,是他想要活着回到中国,回到遗音雅社,重新奏响汉乐府的信念,也是我们走遍世界,哪怕一无所获也不敢放弃的原因。”

  “如果我们放弃了,就没有人再记得他们,更没有人能见到乐器回归祖国的那一天。”

  远胜生命的乐器,凝结了逝者最后的信念,成为了钟应始终奔走的信仰。

  他不懂楚慕为什么冷漠,为什么抗拒去谈木兰琵琶的事情。

  但是他坚信,楚慕会懂这份执着。

  然而,楚慕眯着眼睛看他。

  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权衡,没有给予赞同或是反对。

  又是一阵长久的安静,楚慕摘下了唇上的烟,呼出了白白的烟气。

  “你们这消息,要是早个三十年告诉我,那多好啊。”

  他不解释自己的感慨,随手将膝盖上的书扔在桌上,发出轻微碰撞声,像是下定决心扔掉了一份沉重的负担。

  “再不行,好歹也早个十年。”

  他的话令钟应皱眉。

  楚慕不必解释,钟应也能清楚什么意思。

  早三十年,也许郑婉清女士还活着;再早十年,他们的女儿楚芝雅也还活着。

  钟应不得不出声。

  “楚老板,无论是迈德维茨先生的后代,还是我们,也是见到了拍卖行的雄蕊琵琶,才知道你们仍在维也纳。如果我们早点知道楚先生在集中营遇害,或者我们早点知道你们住在维也纳,也不会到现在才告诉您这些事情……”

  他的解释,只得到了楚慕带笑的烟气。

  “所以,我应该感谢你们告诉我这些事情,感恩戴德的把雌蕊琵琶送给你们?”

  楚慕话里的硝烟气息极重,钟应顿时心中一沉。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们什么意思?遗音雅社的人都死了几十年了,乐器也更换了好几代的主人。你们却说要带它们回中国,不就是要胁迫现在的主人,叫我识大体、懂情怀,乖乖听你们的话么。”

  这话夹枪带棒,樊成云和钟应如临大敌。

  人隔三辈,人情冷暖千变万化。

  面前这位楚氏后代,产生的变化,像极了他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梁。

  楚慕说着字正腔圆的中文,却没有根深蒂固的传承。

  樊成云说道:“楚老板有话不妨直说。”

  “好,我直说了。”

  他夹着烟头指了指自己,“我是一个会说中文的奥地利人,不是中国人。”

  “对不起,我不懂你们的情怀。”

  “我觉得,人死如灯灭,死后再来谈什么生前的恩怨情仇爱恨执念,都是一场镜花水月……”

  楚慕抖了抖烟灰,垂下眼眸。

  “一场空。”

  钟应知道楚慕心硬如铁,可他没想到,楚慕听闻楚书铭的事情后,没有一点儿动容。

  他理解的楚慕,深懂中国文化,深省离愁别绪,在他眼里就是完完全全的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