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被无助和绝望占据了理智,完全没有看见藿香其实只是小厮打扮。
生平第一回 被叫公子的藿香手忙脚乱地又去扶她,指着宴淮说:“那才是我家少爷。”
姑娘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膝行着爬到宴淮跟前开始磕头:“公子,公子求你了,救救我娘,我一辈子为奴为婢报答公子……”
宴淮在心里叹了口气,让藿香将那姑娘扶起来,同店家要了碗水给她喝,才问:“你娘怎么了?”
一口水没喝完,那姑娘热泪滚滚流下来,哭得悲戚:“我娘要死了…… 公子,求您买了我吧,我好将我娘送去医馆。”
她堪堪地求,想要去拽宴淮的衣服,却又觉得自己太脏而不敢,又要跪下去磕头:“您买我回去做个粗使丫头就行,洗衣做饭,烧水劈柴,我什么都会做的,公子,求求你了。”
藿香在一旁看得心焦,暗暗地拽宴淮的衣服,小声说:“少爷,她也太可怜了。”
宴淮瞟他一眼:“我买了这姑娘,带回去给你做屋里人?”
藿香信以为真,吓得表情都扭曲了,一脸惊恐地语无伦次道:“不不不,少爷!我不要娶媳妇…… 不是,我要娶也不是要娶她……”
然而宴淮不搭理他,已经去看那位姑娘:“不要跪了,带我去看看你娘。”
那姑娘的娘就躺在酒楼外头的街角,破草席几乎要烂掉了,身上的衣服比那姑娘还要破烂许多,身上有许多脓疮,流着恶心的黄液,发出来阵阵恶臭,街上的人全都绕着走。
那姑娘出来就奔到母亲身边,哭得凄惨:“娘…… 你醒醒……”
宴淮皱了眉,他只在书上见过这样的病症,还未真的经手过,用袖子遮了口鼻,上前拍了拍那姑娘:“我看看。”
那妇人已经昏死过去了,鼻息很微弱,宴淮让藿香帮着将她放平躺着,去给她切脉。
那姑娘紧张得忘了哭,跪在草席一角守着,眼睛中满是期待。
可医者救人不救命,宴淮诊过脉,终是摇了摇头:“不成了,她已经病入膏肓了。”
那姑娘听了像是没懂,瘦到有些突兀的大眼睛直愣愣盯着宴淮,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娘!”
她扑过去,已经顾不上会不会惹宴淮不快,将宴淮和藿香撞到一边去,搂住那病得奄奄一息的妇人,哭得撕心裂肺。
着实很可怜,宴淮一时无言,沉默着站了起来,从怀里掏了个小瓶子递给藿香:“去喂给她,吊着精神和她女儿说几句话吧。”
藿香心软,看那姑娘哭成那个样子也跟着眼眶通红,将药丸塞在妇人口中,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和你娘说说话吧。”
宴淮退开几步,给即将面临生离死别的人留出空间,余光却看见季安呆呆地站在酒楼门口。
他挡了些进门的路,被来往的客人挤了两下,眼见要摔,宴淮赶紧过去把人拽到自己身边来,揉揉他脑袋:“怎么出来了,等急了?”
季安愣愣的,被宴淮拽了一下才像是元神终于回了位。
他望着那哭得撕心裂肺的姑娘,忽然吸了吸鼻子,小声叫宴淮一声:“少爷……”
等宴淮看过来,他却有不知道要说什么,嘴巴张张又闭上,只茫茫然地看着宴淮。
他知道的,这姑娘的娘不行了,一会儿她哭过了,少爷会花银子安葬她娘,然后叫她跟着他们回家。
明明只是深秋,南边的气候还算和暖,季安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浑身都冰凉了。
宴淮当他是心软,看不得这么惨的场面,毕竟平日藿香胡编个故事都能唬得他掉眼泪说故事里的人好可怜,便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安安,不看了。”
季安的手指在宴淮看不到的地方使劲绞着衣角,哭音憋在喉咙里,可眼泪却沾到了宴淮的手掌心。
他小心翼翼拽住宴淮挡在自己眼前手掌的一根指头,含含糊糊地问:“少爷,你要买她吗?”
宴淮被手心的湿意弄得有些没办法,让藿香去叫管事来料理这边的事情,自己牵住季安的手带他往酒楼里走:“我会安顿好她,安安不哭了。”
没想到季安却抽噎得更厉害了。
他像是憋不住又要死命憋,将自己弄得小小地打抽嗝,鼻尖泛了红,明明眼泪都要掉了,却还使劲忍着。
他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打着哭嗝轻轻向宴淮确认:“少爷,少爷,要,要让她跟着伺候了吗?”
他终于忍不住,眼泪顺着眼眶掉出来,飞快湿了整张小脸,季安自恼地抬手去抹,可眼泪只越抹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