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师在学校带的研究生接他上楼,他是炎大历史学系的本科生,今年刚考到向雨疾门下。二人简单聊了两句,那学长知道厉子碣不是外人,就直接领他去了灵堂。
向雨疾暂时的灵堂设在客厅。
他家陈设本就简单,去世后大大小小的摆设几乎没怎么动过,只是放了遗像照片,和鲜花贡桌。
厉子碣站在向老师的遗像前,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去年大年初二他来拜年,就是在这里,同样的茶几上,还放满了老师喜欢吃的蒸菜和药酒,厉子碣隔着腾腾的热气用小酒杯给老师敬酒,难得见他露出了点宽慰的笑容。
“老师走的时候,痛苦吗?”他问那个研究生。
“……说是很突然,几秒钟的事,”那人说,“应该是还好。”
厉子碣就沉默着点点头,跪在蒲团前,无声地磕了三个头。
从十三岁起,向雨疾陆续给厉子碣提供了近十万的生活费及学费,覆盖了他几乎整个少年时代。
厉子碣起身眨了眨眼,竟然连一滴泪也流不出。
他突然想到不知道哪看来的话说,人在大喜大悲之际,往往是没有表情的,因为命运沉重,人心却量轻,在这种情绪的压制下,很难做出大幅度的哭或笑。
他抬起头,看了眼老师的照片,说道,“向老师,我是厉子碣。”
“一直有一件事没来得及和你说,我做了护旗手,已经偷偷训练了一个多月了,马上我就能正式演出了。”
“……到时候你会来看我吧。老师。”
“老师……?”
从那个只到人腰际的、因为在游学活动中意外落队而被向雨疾捡到的初中生,到今天穿着严正军装的护旗手,在向雨疾无声的帮助下,厉子碣长大了。
但他的老师不在了。
厉子碣握拳砸了地板一下。
他泪终于掉下来,砸在面前的蒲团上。
后续就是亲属同事的慰问和遗体火化、出殡。
有学长的操持,厉子碣不用参与太多,大多时候只是在边上默默帮点力所能及的忙。
向雨疾的前妻也从千里之外的城市赶来了。厉子碣一直没见她,只是礼貌的打了招呼。
没想到那女人拦住了他,问道,“你是厉子碣吧?”她说,“老向交代过,有一笔钱要我亲自拿给你。”
厉子碣也有点惊讶。
老师在大学任教,平时拿死工资,又因为学考古的原因有这方面的兴趣,经常买点古玩字画,因此积蓄不多。之前学长和他商量遗产划分的事,厉子碣说不需要,婉拒道,“老师已经帮我够多了,这些钱还是用作丧葬费吧。我希望他的身后事能办的体面点。”
没想到这会儿又冒出个前妻来,说要给他钱。
女人把他带到阳台安静的地方,将存折交到他手里,解释说,“你必须拿着。这是他叮嘱过的,给你这孩子的教育基金。”
“看你年龄,也该读大学了吧?该用钱的地方以后多的是,收下吧。”
“不用了,老师,留给你自家孩子用吧。我现在用不到。”厉子碣说。
“我们的孩子……他也不在了。”前妻最后才说。“拿着吧。”她催促厉子碣道。
厉子碣心里一颤,接到手上,略显不知所措。
那个存折后来厉子碣打开看了,上面有五万多块钱,多的这些年来定期存款的利息。
他把它收好,放到包的夹层里,突然有点无奈。
好像这世界上有太多无能为力的事,好笑的是,在此之前他还觉得自己力大无穷,能成别人不能成之事。
下午他们简单吃了饭。
厉子碣请的假短,晚上就要赶回去,参加不了出殡仪式了。但能来这趟,亲自送老师一程,已经很满足。
饭后,一行人告了别。
离开小区,厉子碣在便利店买了包烟,在街边坐下。他其实是不会抽烟的,但今天莫名想消愁,又没有更好的方法。
结果刚一坐下,才想起忘买打火机了。他又返回店去,这时,兜里的手机响了。
“喂。”厉子碣看都没看,先接通了电话。
“是我,厉子。你现在具体在炎城的哪个地方?我现在刚下高速,马上就到。”
“宋玉?”厉子碣惊讶道,“你来了?”
“嗯,不放心你,公司的事忙完了,我就开车过来看看。”他说。
厉子碣沉默了两秒,说,“都办好了,你没必要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