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就昨天吹了点风。”
老人家摆摆手,倒也没拒绝聂振宏的好意,端着杯子喝了一口。
“您别嫌我说话难听。这天气还在倒春寒呢,您该多穿点就多穿点,可别感冒了。” 聂振宏边说,边摸了一把老人家身后小姑娘的小揪揪,“可可还等着您照看长大呢。”
“唉,我知道。”
甘婆婆也知道聂振宏是好意,脸上带着笑,只是前几年被家事折腾起来的皱纹依旧很深。
“放心,老婆子现在还有气,等着看我们可可长大嫁人呢。”
她看了眼天真稚气的孙女,又自责道,“唉,要不是当年我闹着想来城里住,她爸妈也不会为了攒钱买房去开长途车…… 他们小两口倒是撒手走得痛快了,我这个该死的还得留下来赎罪……”
“甘婆婆,您再这么想我可要说您了!”
聂振宏故意拉下脸,“什么叫该死?那个酒驾撞车的才该死。您儿子儿媳对您有孝心,如今可可也这么乖,以后有您享福的时候呢!可别天天说丧气话,让小孩子听见了不好。”
老人家其实也知道这个理。只是人年纪大了,总爱多想,被聂振宏这么带着关怀的一说,心里那点难过就消了。
是啊,儿子儿媳都走了,可她这把老骨头还能活个一二十年。如今,把小孙女安安稳稳抚养长大才是要紧事。
“小聂,谢谢你啊。”
甘婆婆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币,“你心善,平日里婆婆我和小可都受你照顾不说,你还帮着给我们卖鞋垫……”
聂振宏一看那钱,就知道甘婆婆为什么今天找过来了。
甘婆婆那双满是皱褶的手抓住聂振宏,硬把钱塞进他掌心。
“鞋垫没卖出去几双,你给可可塞这么多钱做什么?快收回去,我们娘俩还不至于过不下去……”
聂振宏毕竟是个男人,想躲其实能躲过。但看老人家那么强硬的态度,只能先拿在手里。
“婆婆你真是误会了,” 他拿手指了指店门口的铁质壁挂,“鞋垫咋没卖出去?”
那上面用小夹子夹了许多小物件,什么袜子、钥匙链、皮带之类的,都是聂振宏这修鞋铺搭着卖的商品,有时候客人来修鞋,就顺带买了。
壁挂架上,有好几双一看就是手工缝制的鞋垫。
彩色的绣线在小小的长垫上绣出各种纹样,有艳丽绽放的牡丹花,也有象征吉祥的如意纹,每一双都是一针一线纳出来的,缝制这么一双,快的也要三四天时间,纳上上万针。
每一双鞋垫都用透明的塑料纸袋认认真真包好的,还用马克笔标了码数。只不过,那些鞋垫上面的纹样,在什么都追求时尚潮流的当下,看上去有些老旧和俗气。
聂振宏手指在壁挂上点了几下,“您瞧,您上次送来十双,我这儿只剩五双了。”
“昨天刚好可可过来,我就先把那五双卖的钱塞给她了。” 那拿着手里的钱晃了晃,“您这又送回来,算怎么回事?”
见老人家听进去了,正认真眯着眼去数墙上的鞋垫,聂振宏松了口气。
他招手让一直在奶奶身后没吭声的甘可可到自己身边来,又把钱塞进了她斜跨着的小兜兜里。
他对甘婆婆道,“这是您辛辛苦苦挣下的,您不要,还不让咱可可拿着用?”
小姑娘想必昨天回去后被奶奶说了一顿,今天都没那么活泼了。但听见聂振宏这番话,又偷偷捂着小兜兜笑起来。
她不懂成年人那么多弯弯绕绕,只听聂叔叔说这钱是奶奶挣的,便大方收着了。
聂振宏不露痕迹地将背后工作台下的抽屉往里怼紧了些。
那里面还藏着剩下几双鞋垫,可不能让祖孙俩看见。
甘婆婆认真数完墙上的鞋垫数量,心里松了口气。但嘴中却仍是执拗地说,“那也没有你塞的钱那么多!我那鞋垫,一双就值几块钱,你给了都快小一百了!”
“婆婆,现在什么世道啦?物价上涨这么快,你瞧瞧隔壁老朱那菜摊子,一斤青菜都不止几块钱!”
聂振宏睁眼说瞎话,“我做主把鞋垫的卖价报高了点,照样有人买。现在年轻人出得起这个钱, 您呀,就别操心了。”
“…… 这样啊。”
老人家也是六十多岁了,跟不上时代,连手机都还是那种按键的。一听见聂振宏这么有理有据,便也就信以为真了。
鞋垫成本并不高,就是些棉布和针线钱。聂振宏多报的价都是利润,甘婆婆心下高兴,但手却拍开自家孙女捂着的小包,拉开又要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