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是一双变亮的眼睛,还有意犹未尽咂摸的嘴。
“嗯嗯。”
还半湿的脑袋上下晃动,林知舔了舔嘴唇,目光盯着盘子里满当当的肉,多说了两个字,“好吃。”
聂振宏一瞧这表情,就知道林知在想些什么。
他在心里笑了一声,手却迅速拿起了一个玻璃盖,罩在那盘烧鸭上。
“先把头发擦干。”
“洗漱台旁边挂了个蓝色的毛巾,我昨儿才拿出来用的,你擦擦去。” 聂振宏指了指浴室,十分残酷地表示,“擦干了才能吃。”
“…… 噢。”
林知流连地看了一眼盘子里煮熟的鸭子,还是听话的去了。
像是以前也经历过这样的讨价还价似的,聪明地选择了最不吃亏的路线。
聂振宏把人‘赶’走,继续炒第二个热菜。
洗了锅重新倒上少许的油烧热,他一边往里放入五花肉,一边心里想:对待这人,好像真还得用上对待小朋友的方式——连哄带骗,最见效。
肥厚相间的五花肉在炙火的灼烧下慢慢卷成了船状,随着铁锅的上下颠动而在锅里来回滑动。
聂振宏打开角落的一个小瓷坛,用勺子从中舀出一小勺红油油的豆瓣酱,和着切好的蒜瓣一并加入锅中,调成中火颠了没几下,卷曲的白色肉片就被染成了令人颇有食欲的酱色。
浓郁的鲜香咸辣味也就从肉片之间往外散开来。
案板上放着刚切好的青椒,聂振宏趁着火候正合适,利落地加了味精和糖醋调味,然后便把青椒块全部下进了锅里,颠着锅爆炒了几秒,一道家常回锅肉便出锅了。
起锅之前,聂振宏习惯性地先用锅铲挑了一块肉起来尝了尝咸淡。
感觉合适了,才铲进盘子里出锅。
结果刚吃一口,擦完头的人就又从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目光本是期盼,见到他的行为后,又化成了控诉谴责。
像是在说——不让我吃,你自己先吃了?
聂振宏觉得自己不能被小朋友同化了。
他没回应林知的眼神,端起菜往客厅的餐桌放去。等回厨房端第二份菜时,才薅了一把杵在门边的青年脑袋,顺手捻了捻他的发丝,才吩咐道,“舀饭。”
这一回,挑食的人没再说 “不吃”,乖觉地跟在他身后,把电饭煲按开了,盛了两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堆得满满的,像两座小山。
屋外的雨势渐小,淅沥沥的敲打在窗檐上,没有了先前摧枯拉朽的浩荡,平和而轻快的仿佛在奏乐。
聂振宏随手按开了电视,招呼林知坐下吃饭。
“冰箱里没东西了,将就做了两个菜。” 他客套了一下,“先吃,不够我再下碗面。”
“唔。” 桌旁的人却没跟他客套,早已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这样的日子…… 好像很久都没有过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同样的想法在两人的脑海里浮现。
对于聂振宏而言,年少时自己成绩不好,成天瞎混,偶尔按时放学回家,一家人便会围在方正的木桌前吃饭。他总是一边埋头干饭,一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享受爸妈和老姐‘爱的教育’。
后来出去打工创业,在外拼搏了几年,好不容易见了点成绩,又因为一场事故回到解放前,身体还受了伤。虽说慢慢过了那个坎,但他心态还是有所变化,很少再和家人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吃饭聊天了。
而对于林知来说,他的感觉来得更简单。
以前在家里,每天的晚餐几乎都是固定的两菜一汤。他和妈妈过了很多年这样简单又平淡的日子,林知早已习惯于这种令他舒适的按部就班。但当妈妈不在了,他一个人面对那些令人无所适从的锅碗瓢盆时,他才知道吃一顿饭要有多麻烦。
比他画画,还要难呢。
可今天,看着男人利落熟练的炒菜颠勺,林知心里对于做饭这件事的判断又迟疑了。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切菜,倒油,放调料…… 跟他用调色板挤颜料调颜色的步骤似乎也差不离。
那根大铁勺就是笔刷,在锅里沾着颜料画两笔,一幅香喷喷的画就出锅了呢。
叮叮——
桌上的瓷碟忽然被一双筷子给敲响了。
聂振宏唤回了忽然神飞天外的人,“吃个饭都能走神?想什么呢?” 夹了一块青椒的筷子正悬停在半空,跟被定了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