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匠_作者:鸦豆(59)

  但如今,铺子里多了张吃饭的嘴,聂振宏好歹多了些挣钱的动力。

  毕竟他一个大老粗,糙养着自个儿没事,但林知这么个刚二十出头的小朋友,花骨朵儿还没长全呢,饿着了可不行。

  说起来,聂振宏最近开铺子的时间都早了许多。

  原本他睡到九十点是常有的事,但小邻居的生物钟好像总是很早。最开始那几天,林知早早就下楼在鞋铺门口等他开门,聂振宏不知道,在家睡够了才悠悠闲闲地下来,结果就发现衣衫单薄的小朋友一个人抱着画板,坐在台阶上闷头画画。

  孤零零地也不知坐了多久。

  这孩子,看见他没开门不知道先回屋待着吗?

  聂振宏上前正欲念叨两句,结果坐在台阶上的人就仰起头冲他抿出一抹笑,顺带打了个可怜兮兮的喷嚏。

  这下聂振宏是什么教育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招惹了个小麻烦。但看见林知那懵懂呆愣的样子,又觉得这麻烦不算什么。

  也罢。

  当年他管几十上百号人的时候不也就那样么?

  如今也就多照看个傻乎乎的小愣子,也不费他什么力。

  于是乎,一向秉持着‘睡饱了才活得久’的修鞋匠,破天荒地在手机里设了闹钟,每天早早地下楼拉开卷帘门,成了感受这座城市清晨喧嚣的一份子。

  聂振宏没觉得这是件大事,而一向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林知,更是毫无知觉。

  反倒是隔壁的王金宝,咋咋呼呼地感叹,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往日里有客人上门叫你收钱,你都懒得下来的!” 王金宝啧啧称奇,“如今是什么风,把你吹精神了?”

  聂振宏把卷帘门拉开,掏了根烟塞给王金宝,堵住了他的嘴。

  “早睡早起身体好。”

  他轻咳一声,说完忍不住回头瞥了眼进屋开灯的人。

  结果却发现跟他一起下来的小帮工根本没听他俩说话,正认真摆弄起屋子里的工具和画架,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呢。

  林知的生活一直是很规律的。

  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画画,都有固定的时间。像是小机器人上了发条,闷头按照既定的规划做自己熟悉的事,好似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聂振宏隐隐发觉了林知这样的状态,心中觉得不太对劲,但却不敢轻易改变。

  如果他没猜错,小朋友身上应该是有点小问题的。从林知以前的种种行为,还有被他母亲保护得那么好的单纯举止中,都能窥得一二。

  但聂振宏自己就有伤口,知道被人戳中时有多不舒服。所以,他不会擅自触碰小邻居的禁区。

  聂振宏觉得吧,如果林知想说,早晚会主动说出口的。

  却忘了,他认识的这个小朋友有多愣。愣到如果他不开口问,这人根本反应不到那儿去。

  还是因为寻常的一件事,才让聂振宏偶然撞进了林知从没掩饰过的缺陷中。而因此窥视到的东西,也令他再也没办法忽视自己的心。

  *

  头几天晚上聂振宏请的那一顿盐帮菜,把两个大男人吃撑了。

  林知这个小帮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好习惯,比他这付钱的老板还节约,走之前让服务员把好几个他们没吃完的才打了包,于是这两天他们都在消灭冰箱里的剩菜。

  有的拿来拌饭,有的拿来煮面当浇头,只不过顿顿都是重油重辣的重口味,莫说是林知,聂振宏自己都吃齁着了,晚上睡觉都感觉嘴里带着麻。

  好歹昨天是把冰箱里的菜全都消灭干净了,聂振宏今天便琢磨着买条鲫鱼,炖个鲫鱼汤给两人的胃去去油。

  老社区再往前走了一两百米,就有个大型的菜市场。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外头晒了一整天的大太阳总算谢了幕。聂振宏歇凉歇够了,便从躺椅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算去买菜。他走进屋里,拉开工具台的抽屉从里面抓了一把零钱,点了点数。

  出门之前,聂振宏脚步在屋里另一个人身旁顿了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鬼使神差弯腰凑到正在认真作画的人旁,瞅了眼小朋友的新作,顺便多问了一句。

  “今晚喝鱼汤。还想吃啥不?”

  耳边突然有声音,林知拿着笔刷的手抖了下。

  画布上正在涂抹的色彩因此顿住,仿佛失帧卡带了一般。聂振宏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声,才注意到画上的突兀,有点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