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住眼镜,凑上去仔细观察起画的细节。
聂振宏原本是坐在门口敲钉子的,此时也坐不住了。扔了鞋,跟着何谦走到画板前,一起观赏起林知的作品来。
其实林知画的场景很朴素,也很简单。
几乎出现在家家户户的餐桌上。
一双藕节般的小手,正捧着一只瓷碗,咕咚咕咚喝着汤。
奶白的汤汁将唯一露出的小嘴巴染上了一圈白胡子,鼓起的两颊像小金鱼似的圆溜溜。纵然林知没有画出整张面容,可爱的小孩子形象也跃然纸上。
老旧木色的餐桌上,摆放着几盘家常菜。
绿色的菜心,酱色的肉丝,最显眼的是一盆同样奶白的汤,上面飘着没了肚皮的鱼骨架,而唯一没什么肉的鱼头,则躺在桌上另一个人的碗里。
那只碗被一只有些沧桑的手端着。
那只手像是只女人的手。只是手背和指节上交错了深色的纹路,食指的指尖还包着一块创口贴,整张手都显得粗糙而黯淡,和小孩子白嫩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整幅画基本就描述了这样一个场景。
一个平常的家庭里,母子俩寻常又简陋的一顿饭。
没有太多的故事铺垫,没有鲜艳的物品抢戏,低饱和的棕色系色调让整幅画面显得充满温暖、柔情和安静。
同时也充满着 “家” 这个词所特有的安全感。
画里还有许多令人熟悉亲切的小背景,搭着蕾丝布的冰箱、后面凸出一大块的老电视、角落里印着大红牡丹花的热水瓶…… 满满的都是生活的印记。
连聂振宏和何谦这两个大了林知许多岁的男人,都能从中找出童年回忆。
“画得…… 很好。”
何谦仔细地看完,真切地称赞了一句。
“只不过…… 这是出自哪封信里的呢?”
他抛出最后的疑问,“这场景,我怎么没啥印象了?”
第43章 画的信
作者有话说:吱吱写给妈妈的信—— 妈妈,我长大了。 会吐刺,也会啃鱼头了。 我想把鱼肚皮的肉留给你吃,可是你不在了,又有人塞给我吃了。 他很好,我以后想把鱼肉分他一半。
林知坐在座位上,歪了歪头。
什么信?
不是画一幅给妈妈的画吗?他…… 画好了呀。
他就想画这个。
想告诉妈妈,他现在过得很好,又有人给他炖鱼汤喝了。
还要什么信?
他可不想写字呢。
鞋铺里一下陷入无声的尴尬中,何谦又开始生出上回那种摸不着头脑的茫然。倒是聂振宏,像是看出林知没有言语的心里话。
“咳,那个…… 老何啊。”
聂振宏抬起手搭在何谦肩膀上,把人往外面揽。
等走到屋外,感觉里面的小朋友听不到了之后,他才斟酌着语句开口。
“是这样的。”
“林知他…… 妈妈过世了。”
聂振宏也不想把小朋友的伤心事当做谈资,只简单提了一句。
“他,也想给自己妈妈送上一份母亲节礼物。”
“所以那天听到你这刊物是母亲节特辑,心里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这幅画,就像是他对妈妈说的话。和你那栏目中小朋友们写给妈妈的信,没有什么区别的。”
“只是载体不同而已。”
这话说得委婉,但也侧面回应了何谦刚才的问题。
聂振宏这几天陪着林知画画的时候,其实就渐渐发现小朋友好像并没有画那些小读者信里描绘的场景,但他并没有出口纠正林知。
就像他修鞋补鞋有自己的一套工具方法一样,虽然平日里聂振宏心里总叫林知‘小朋友’,可在绘画这一件事上,聂振宏认为林知早已是个厉害的大人了。
他这个外行没有资格指点说教。
只不过,聂振宏发现自己放心得还是早了点。这个大人离了画画,又变回了又呆又迷糊的小孩儿,连人家交代的事情都没听清,就闷头画了。
而何谦,在将聂振宏一席话琢磨了两圈后,总算是听懂了。
这、这、这…… 感情小画家这幅画,内容完全没照着他说的来啊!
“其实我看了下你那杂志其他栏目,画的东西也不一定和文章完全对上的嘛。”
聂振宏观察着何谦的表情,一边给他递了只烟,一边继续道,“反正这主题都是一致的,您看……”
何谦苦笑,他这是约的插画,可不是自由创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