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_作者:Klaelvira(219)

  裴延当年能接触到的演员很多,甚至不乏有头有脸的戏骨愿意来帮忙。

  一个短片而已,拍起来也就十天左右。而且裴延那会儿在大家心目中还是个孩子,他写的剧本能有多难对能力强的大演员来说,跟客串过家家差不多。

  但裴延显然不认为自己拍短片是在过家家。

  裴延很正规地面了演员,最终挑中的也都不是什么名人,只是电影学院毕业不久的科班生。

  他们可能经验不算丰富、能力也没有特别强,但胜在能听裴延的话。

  如今裴延回想起来,当年他的制片人也就是他父亲,似乎并不太赞成他的选择。

  只不过他父亲和其他人一样,带着一种成年人的纵容。他们本质上认为裴延还是个孩子,拍戏跟过家家差不多,只是需要有个短片申请学校,真拍砸了也没关系,反正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补救。

  裴延压根儿懒得解释。

  裴延花两个月的时间把短片拍好剪出来,九月份就又回美国上学了。

  万万没想到,裴延的父亲先斩后奏,在没通知他的情况下把这短片拿去参赛了。

  青年电影节的定位是给刚入行不久的青年导演自我展示的机会。其参赛者大部分都至少完成了本科阶段的学业,或多或少有些经验,周达非在其中都算年轻的,每年三十出头的参赛者都还有不少。

  而裴延当时的年纪,属实是太小了。

  所以裴延的父亲一开始把他拍的短片当过家家;至于裴延本人,他纯属是中二年纪目空一切,分分钟觉得自己比肩基耶斯洛夫斯基,压根儿不把一个小小的青年电影节放在眼里。

  结果裴延的父亲在看到裴延拍的短片后惊为天人,觉得完全可以拿去参加青年电影节。

  裴延直到自己入围了才知道这件事。他收到了邮件和电话,一开始还以为是场诈骗。

  发现确有此事后,裴延勃然大怒。他不顾十几个小时的时差往国内打电话,跟他爸大吵一架。

  裴延自幼就高度反感别人插手自己的事。

  他甚至还打算去举报。因为原则上,电影节只能自己报名,不允许在没有授权的情况下替别人报名。

  就在裴延和自己的父亲跨洋拉锯的时候,展映会已经提上日程。裴延对他人不打招呼替自己报名感到不满,但对于电影节给予他个人的认可还是满意的。

  裴延去参加了展映会,还意外地得了个他完全没想过的奖。

  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裴延感觉还不错。

  如果这个电影节是他自己报名的,那么他感觉就会更好了。

  裴延站在展示柜前,掂了掂手上的奖杯。

  那是14年前的东西。这之后裴延又拍了很多片子,得过很多奖,也经历了很多挫折。

  他没有想到他会在14年后以这样一种方式跟自己的“出道领奖台”产生联系。

  一旁的书桌上,摆着裴延前几天才打印出来的自己的毕业论文。

  没谁会在毕业后留着自己的论文没事翻着玩,裴延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在旧电脑里找到电子版。

  大部分人看自己多年前写的东西都会生出一种恨不能毁尸灭迹的羞耻感,但或许因为裴延毕业后就没写过论文这种鬼东西了,他翻自己毫无印象的毕业论文,竟然...

  翻出了一种惊艳。

  当年的我居然如此才华横溢、充满激情。

  就像现在的周达非一样。

  裴延看着桌上的论文、手上的奖杯,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颓唐。

  这种颓唐不仅仅源于它们没有机会被周达非看见,也源于裴延自己。

  它们过于密集地出现在了过早的时空里,让裴延才三十出头的年纪便业已功成名就、丧失热爱。

  无所事事根本不轻松,无所事事会让人肉眼可见地加速消耗自己的生命。

  桌上的论文正翻到了致谢那一页,这是整篇论文中唯一裴延还有些印象的部分。

  “我要感谢的人,除了我自己,只有基耶斯洛夫斯基。

  我并不是感谢他的作品对我在电影创作上的指引,更多的是感谢他的作品本身,让我在这个看似五彩斑斓、实则文化荒漠的世界上感到鼓舞。

  当然,除了基耶斯洛夫斯基以外,仍有很多伟大的大师。只不过,可能我尚无缘认识他们,又可能我尚无缘真正认识他们。

  或许我不会一生以艺术为业,但我仍深深感激他曾点燃我对艺术的热情和谦卑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