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见_作者:罗再说(98)

  小的时候,这一片人多热闹,在门岗守着的都是些年轻小伙,现在搬走得没剩下多少户人家,门岗都变成大爷了。

  他出门出得着急,连家里的钥匙都忘了揣。在潜意识中,家里是有人等着他的。

  “秦爷爷,”许愿低声地喊,指尖在已被大家摸得快包浆的门锁上蹭,“您开下门啊,我再也不敢晚归了,就这么一次,我是许愿!这冬天这么冷,您要是不放我进去,我就……”

  门岗室的灯没亮,无人应答。

  会不会半夜三更把谁家叫醒了啊,这明天可是要在社区服务中心挨批*斗的。还得挨居委会的警告,说不定让写份检讨交过去。

  一想到检讨,许愿头围大了一圈。

  “你就什么?”

  身后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许愿吓得一跳,继而一束刺眼的暖黄色光线从身后照来,一下就把从大门进单元楼的路照出一条银河似的路。

  拿着手电筒的人是原曜。

  少年衣领凌乱,额间渗着汗,傍晚才流过血的眼眸发红,看起来状态十分不佳。原曜撑着膝盖,躬下身子在喘气,像是跑累了。

  他不知道原曜是冷还是怎么。

  原曜又在发抖。

  神情很像那次在北三环路上被陌生车辆拦下问路的时候。

  原曜只穿了一件纯黑色的衣服,面料很薄,像风一吹就会动的袍子。许愿想起神话故事里的神祗,总会穿着宽大的长衣下凡去拯救芸芸众生。

  许愿看他这架势是出来找人的,胸口突然软软地塌陷下去了一块。

  他接着念叨:“我就找原曜……”

  “明明是我找你。”原曜哑着嗓子骂他,今天的低音炮委屈得不那么好听。

  “你是出去找我了?”许愿呆掉。

  “你去哪儿了?怎么电话都打不通?”原曜握住他的肩头,力气用得重了点,疼得许愿“嘶”一声。

  原曜不管捏疼许愿了没有,慌着动动手指头,把手电筒的光线绕着许愿全身上下转了一圈,审视、检查,还好配件都还齐全,确定没少胳膊少腿儿的。

  他不是不相信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的治安,而是不相信自己。

  或者说,不那么相信原向阳。

  他不知道在广西执行任务的原向阳现在如何了,只希望不要再有人盯上他。原曜虽然不怨恨,但他认为是因为爸爸没保护好自身,才会造成信息的泄露。

  多年前对他下狠手的那个团伙已经都判处了死刑,可那种长年累月的警惕把原曜的眼抹成灰色。

  不知道这人扒拉着自己在研究什么,许愿奇怪道:“你看什么?”

  原曜摇头,松了口气似的,“没什么。”

  “出去买了点东西。我手机没电了。”许愿感觉到了原曜的怒气,赶紧把手机掏出来一证清白。

  原曜放开他,止住许愿握着门锁的动作,从衣兜里翻出一串钥匙。

  今晚,他们第二次顶着寒风进家门。

  许愿打了个哆嗦,准备去冲个热水澡。这一天过得太丰盛了,又看纪录片又打群架又逃课又出去买药的,折腾得他腰酸背痛。

  许愿还是想先把药给原曜涂好。

  他献宝似的把药从兜里拿出来,正准备开口,原曜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进卧室了。

  门关上还没一秒,原曜又打开门露个帅头出来,语调十分高冷,“水温调过了,别洗太热。我睡了。”

  言下之意,别洗太热别洗太久,等会儿晕死在卫生间里可没人管你。

  “……”

  许愿握住衣兜里快被自己手掌心焐热的瓷瓶,叹了口气。

  刘星说得对,爱一个男人还不如爱一只被烤熟的母鸡。

  许愿扯过抱枕抱在怀里,顺猫毛似的弄抱枕的流苏,发愁了。

  不对啊,今天都并肩作战了,怎么对我没兴趣呢。

  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他一定是在克制。

  他在沙发上躺着发呆。

  家属院的探照灯又在凌晨亮起来了,照得花坛和院儿里的树冠也明晰。许愿用手心枕着脑袋,在想现在的自己一定脸色惨白得很吓人。

  就像刚才在门岗“捡”到自己的原曜一样。

  “土狗狗……该给你改个备注了。”许愿瞥一眼在努力充电的手机,长叹一声,逆子啊。

  改个什么呢,曜曜?曜?

  许愿想到顾远航天天在那“剑来剑来”的小学生样子,把这个备注给否认了。

  要不然改成高考倒计时天数吧,少一天改一次。